柳府.扶搖院。

方煙兒半靠在床上,腰後墊著一條軟枕。

她雙手護著已經明顯顯懷的肚子,對坐在不遠處桌邊的老嬤嬤含笑著說:“嬤嬤,你不知道,臣婦最近胎像有些不穩,大夫建議讓臣婦靜養,不宜憂思過度。

雖然臣婦也很想替皇后娘娘分憂,但現在實在是有心無力。”

她臉上帶笑,垂下的眼睫卻遮著眼中的冷光。

之前她假孕之事之所以會暴露,除了柳湛早就起了疑心之外,也少不了皇后娘娘過河拆橋、見死不救。

而現在老嬤嬤會找上門來,是因為過不久皇上會御駕親巡,慰問戍邊的將士。

如今國內一片風調雨順、國富民強的盛世景象,皇上也想透過這次機會,昭顯其一代明君,體恤天下萬民,不忘將士之犧牲奉獻。

說白了,就是個立人設、博名聲的機會罷了。

皇后雖然還被幽閉在她的寢宮中,但一直憂心著太子的地位可能會不穩。

於是想借著這次皇上巡邊的機會,看看能不能說服他以太子暫代。

再不然,能夠讓太子以同恤萬民之苦的理由,隨侍在皇上左右,展示他的孝心,也不失為挽回聖心的方法。

皇后讓老嬤嬤來尋方煙兒,就是想讓她給柳湛吹吹枕頭風。

聯合一眾大臣向皇上進言,助太子一臂之力。

老嬤嬤聽了方煙兒的話,冷斥道:“方姨娘,你一個小小少卿妾室,還敢對皇后娘娘的話陽奉陰違?耍什麼嘴皮子功夫,打量別人聽不出來嗎?”

方煙兒臉色一白,似乎想起身從床上下來。

可稍微一動,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情。

“嬤嬤,您誤會我了。上次臣妾假孕的事被相公揭穿,他雷霆大怒下差點兒將臣妾打死。若不是查出臣妾是真有孕了,恐怕現在墳塋上的草都該長出來了。

那時候,臣妾可是第一時間跟皇后娘娘求救的,可惜……皇后娘娘當時說是無暇顧及臣妾。

嬤嬤,您說,若是我當時沒有那一場無妄之災,沒有收了驚嚇動了胎氣,現在是不是無需臥床靜養,也能好好替皇后娘娘辦事?”

這番話說的老嬤嬤啞口無言。

畢竟這事兒確實是皇后不地道在先。

彼此都心知肚明,皇后是覺得方煙兒派不上什麼大用場,所以給當成了棄子。

可誰能想到,皇上會突然要去巡邊,而且,還動了提拔柳湛的心思。

方煙兒見老嬤嬤眸光閃爍,久久不語,微微一勾唇。

“嬤嬤,為人臣子,當為君盡忠,這點兒道理,臣妾雖然是婦道人家,但也還是知道的。

能為皇后娘娘做事,也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現在身份微賤,做事多受身份掣肘。再者,一想到將來臣妾之子只能是個庶長子,心中便不勝悲哀。

憂思鬱結,難以安枕,自然不能儘早安穩身子,去為娘娘辦事啊……”

老嬤嬤冷哼道:“方姨娘,你的話,老身會帶到。只是要奉勸你一句,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以免會遭來反噬!”

她說完拂袖離開。

方煙兒卻盯著她的背影,笑意森然。

“我會不會遭來反噬,就無需你們操心了。將來我母儀天下的時候,會記得在你們墳頭,壓上幾張黃紙的。”

方煙兒跟老嬤嬤說的那些話,很快就傳到了皇后耳中。

她憤而摔碎了一隻茶盞,怒喝道:“好一個囂張跋扈的賤婢!居然敢指使起本宮替她辦事了?

不,不僅是指使,還有威脅!她是打量著本宮除了她之外,就無人可用了嗎?”

老嬤嬤讓侍婢將茶盞殘渣收拾乾淨,自己則上前勸道:“娘娘切莫動氣,那方煙兒敢對您這樣,怕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柳湛近日聖眷正濃,朝中大臣們都在議論,陛下似乎有意想要重用他,正在斟酌提拔之事。

方煙兒怎麼會肯屈居為妾,跟更別說她還對外篤定了自己懷的是個兒子。不管是誥命,還是嫡子的身份,她都不可能放過。

所以現在仗著這層身份,才會跟皇后娘娘您談這筆交易。”

“那又如何?”

皇后不耐煩地捏著眉心。

她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自從被幽閉宮中後,已經很久都沒有見皇上一面了。

唯一的好訊息,就是她的死對頭貴妃,因為茗萊公主拒絕聯姻的事,也被連累得禁了足,同樣沒有見過皇上。

但貴妃耗得起,可她這個皇后耗不起。

皇上偏心老九,對真正的太子卻極為冷淡。

眼看太子地位不穩,朝堂上已經是暗潮洶湧,各自暗中打起了算盤。

這樁樁件件的事情,都讓皇后煩心不已。

“嬤嬤,你該知道,現在太子的處境不妙。我哪有時間管她方煙兒的閒事!她願意做夢,就讓她做夢去!本宮懶得理會!”

老嬤嬤嘆口氣,心知皇后憂心太子,暫時頭腦有些混亂不清,就只能靠自己細細幫她捋清了。

“娘娘,您且靜心聽老奴給您分說。”

“您剛才也說了,柳湛先在聖眷正濃。陛下既然要重用他,應該就是想要制衡朝堂的關係,依老奴來看,柳湛現在的青雲路,恐怕不會止步於此。”

皇后也是世家名門出來的貴女,只是暫時心煩而心亂。

聽嬤嬤這麼一說,眼中漸起了然。

“你的意思是,那個柳湛……還會爬得更高?”

嬤嬤低頭不語,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那……那可怎麼好。按照你的說法,方煙兒這枚棋子非但不能丟,反而還要助她走得更高。這樣她說話才有分量,也才能更好地幫我做事。”

皇后剛說完,又連連搖頭否了自己的話。

“不對!之前太后壽宴上,方煙兒想要趁亂殺害方家幼女,這可是滿朝文武及家眷都看到的。

雖說她當時狡辯,是一時的鬼迷心竅,但誰都不是傻子,心裡也都是明鏡似的。如果我再出面公然幫她抬了身份,且不是更把喬相推向我們的對立面了?”

皇后只覺進退兩難,正糾結間,就聽到有人來報。

“啟稟娘娘,國舅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