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北,南北的北,生於1984年3月5日夜。

驚蟄。

所謂春雷驚百蟲,當日一早,爺爺便早早準備好了艾草,將家中四壁燻洗乾淨。

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用香味將潛伏在屋中的蛇蟻蚊鼠和黴味兒祛除。

這本是一個好日子,可據我爹說,那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的一天。

原因有三。

一是母親難產,從早上開始,一直叫到晚上。

二是一乘轎子,莫民奇妙出現在了我家。

三是轎中的東西,詭異非常。

發現轎子的是產婆,她端著一盆熱水準備出門倒掉的時候,一頭就撞在了轎子上。

在產婆的驚呼聲中,包括我爹在內的全家人都跑到了門口。

據他所說,轎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上面的花紋和繡花都已經腐敗,只剩下一層紅裱紙,裱在轎子表面。

我爹壯著膽子掀開了轎簾,整個人就是一愣。

轎子裡裝著的,是一隻古色古香的木頭箱子,箱子上面充斥著紅色的紋路,隱約還能看見黑泥,似乎是剛從土裡扒出來的。

全家人都被這突然出現的怪異一幕嚇得不輕,只有爺爺,面色凝重地盯著轎中的那口箱子,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看向田野外的深山。

“爹,怎麼回事。”

我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爺爺那張胡茬稀疏的臉上,察覺到爺爺眼神的變化,神情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在驚蟄夜出生,是爺爺早就算好的。

為了讓這個日子合乎情理,爺爺可花費了不少的精神頭。

說起我爺,那就不得不提他的職業了。

風水師。

老爺子的本事說不上多牛,可在我們老家那一塊,也是家喻戶曉。

但凡是周遭附近哪家先人去世,或是有個什麼小災,娃娃遇到了什麼詭異的事情,都是請爺爺去看。

看一次準一次。

爺爺也被大家尊敬地稱為陸半仙。

老家鄉鎮四野,都是數之不盡的大山,更是流傳著不少神秘傳說,都和深山鬼魅有關。

所以老家大興此道的人不少,爺也就是其中一個。

他有一本風水命理的書,他的所有本事都是跟著那書學來的。

所以在我媽懷上我的那天開始,爺爺就開始拿著書給我算生辰八字,幾次慎重地抉擇後,把日子選在了驚蟄夜。

可誰也沒有料到,會出這檔子事兒。

爺爺只沉思了半晌,掐指算了算,就道:“把轎子抬進家門,這是山神爺送喜,又在小北出生一刻,這是雙喜臨門啊。”

家裡人對我爺都是言聽計從,加上老爺子本身就是風水師,自然無人反對,齊家準備將轎子抬進家門。

可這一抬,所有人都愣住了,我二爹在內的家中四五個青壯年,居然連轎子半點兒也挪動不了。

我爺皺了皺眉,先是從堂屋內拿出香燭紙錢,又讓我爹把我也抱到了家門口,朝著那轎子拜了拜。

說也奇怪,這一拜之後,轎子輕而易舉就被抬了起來。

隨後,轎子被置放在了院壩內,至於轎子裡的那口箱子,則被爺爺安置在了自己房間裡。

據我爹說,就在當天夜裡,他夢見一群蠕動的黑色物質,將轎子抬出了家門口,一眨眼就不見了。

緊接著,那堆黑色黏稠的東西,順著大門爬上了我家的房梁,生出一雙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第二天,我爹起床一看,轎子果真不見了。

他趕緊一五一十地把夢裡的事情說了出來,還沒說完,爺爺就捂住了我爹的嘴,道:“說不得,說不得。”

爺爺警告我爹,不能跟任何人說起夢裡那些東西的模樣。

隨後,又仔細詢問了我爹夢裡那雙眼睛最後停留的位置。

得到了肯定答覆,爺爺二話不說拿起板斧將房梁劈開,居然從裡面劈出了一個紅蓋頭來。

以前的房梁都是一根梁通到底的,這紅蓋頭不可能在樹小的時候就放進去,然後和樹生長為一體。

對此,我爺的說法是,這都是山神爺的小鬼送過來的。

常人若是在白天或者夜晚看見他們,是要爛五臟的,所以只能在夢裡看見,而且,不能跟外人說起他們的模樣。

對於爺爺的這一套說辭,家裡人雖然覺得詭異,卻也沒有說什麼。

而那箱子放在爺爺的房間,也沒有什麼怪事發生,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

眨眼就過去十年的時間。

因為家裡老房子重建,我被迫和爺爺住到了一起,那個時候,我才得知有這個箱子的存在。

不僅如此,在見到箱子的時候,爺爺將那塊紅蓋頭遞給我,讓我頂在頭上,朝著那棺材磕了三個響頭。

當時還小,只是覺得這樣好玩。

不過有一說一,磕完頭的那幾晚,我總能看見一群像漿糊一樣的小人兒,在我床前扭動著黏糊的身體,似在跳舞。

那以後,爺爺就開始教我一些關於陰陽命理的知識,這一教,就到了現在。

在我十八歲後,父親跟我說了爺爺快不行的訊息,要我趕緊趕回家,爺爺有話對我說。

那時我剛剛上大一,請了假就火急火燎地趕回家。

一進到爺爺的房間,我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爺爺躺在滿是被褥的床上,氣若游絲。

在他的額前,有灰白色的氣正在緩緩升騰,像是早晨的薄霧,又像是什麼東西正朝著爺爺的額頭哈氣。

我學過爺爺的本事,知道這是將死之人彌留塵世的印記。

只要灰白色的氣息消散,也就預示著,這世界上不會再有爺爺的痕跡。

爺爺把所有親人都遣到了屋外,將我獨自留在了房間。

彌留之際,爺爺跟我交代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在他走後,必須用房間裡的箱子給他下葬,到時候他的身體要切割成八塊,整整齊齊放進箱子,頭顱放在最上面。

第二件事,就是箱子裡的物件,在取出來後,必須放到我的床上,守上七天。

聽完爺爺的吩咐,我整個人都傻了,可不等我答應下來,爺爺額前的氣,就徹底消散了。

我把爺爺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跟老爹說了,我本以為老爹會一口回絕,可他只是看著床上的爺爺,眼中露出複雜神色,答應了下來。

老爹老實本分,對老人孝順,家裡人都清楚。

可這一次,除了他以外,家中所有人都反對這件事。

入土為安,講究的就是一個完全,結果現在老爹要把爺爺大卸八塊,家裡人如何能夠同意。

最終,這件事在老爹強硬的態度下,加上又是爺爺的臨終遺言,就這麼承了下來。

爺爺走後,老爹單獨將我叫到了爺爺的房間裡,準備開箱。

開箱前,我和老爹多少都有些心理準備,但當箱子被開啟的那一瞬,我和他幾乎都愣在了原地。

箱子裡,放著一團蠕動的白肉,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