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見這李萬居然沒被嚇住,真的跑了,也不敢大意,用手勢與老楊溝通了一番,迅速商定圍堵計劃,而後便噔噔噔狂奔起來。

現實中貓捉老鼠,可比課本里的甲乙追及問題複雜得多,不是簡單的計算,還有算計。

李萬穿過好景衚衕,鑽了石頭衚衕、百順衚衕,一邊利用行人和攤販阻撓常安的追趕,一邊悶頭狂奔。眼見前路被突然冒出的老楊攔斷,他悚然一驚,速即奪走路邊某個大爺手裡的鳥籠,照著老楊扔了過去,而後拐了個彎兒,慌不擇路,竟躥到蓮花河邊。

常安是訓練有素的幹警,自然不會被小小障礙阻攔,很快還是追了過來。

老楊畢竟年紀大了,稍稍晚了一點趕到,喘了兩口粗氣,指著站在河邊的李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跑,你怎麼不跑了啊……好傢伙,一口氣跑出兩公里,這麼能跑,你怎麼不去參加奧運吶!”

李萬抱著行李包,看了看步步緊逼的常安和老楊,又看了看身後的蓮花河,猶豫不決。

常安注意到李萬似乎很緊張那個行李包,皺眉問道,“你那包裡裝的是什麼,開啟讓我們檢查一下!”

“憑什麼!”李萬氣呼呼道,“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們想要搜查,就把搜查令拿來,否則我有權拒絕!”

“搜查令……你小子警匪片看多了吧?”老楊譏笑道,“每個公民都有義務配合警方調查,甭費心找什麼藉口了,你現在這情況也拒絕不了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總不能跳河裡找死吧?這節氣,河裡可是剮冰剮冰的,趕緊束手就擒吧,大夥都省點力氣!”

他不說這話還好,李萬聽到跳河倆字,就跟中了魔咒般,嘟嘟囔囔唸叨了幾句,一咬牙,一跺腳,抱著行李包往下一攛,撲通跳進了蓮花河裡。

常安驚了一跳,說了句“這兔崽子還真跳”,一個箭步衝到河邊,作勢也要跳河。

老楊連忙將其拉住,勸道,“哎哎,冷靜點,這要是跳下去不死也得大病一場,為了個李萬不至於……我剛才瞧過了,就那麼小的行李包,裝不下一個人,沒準裡面就是些未檢疫的豬肉牛肉,他以前不也幹過這買賣嗎?”

常安瞧著李萬在河裡拼命撲騰,嘩嘩幾下游到了對岸,心有不甘,還想繞過蓮花河去追,“沒親眼瞧過,始終是個謎,就像薛定諤的貓,盒子沒開啟之前,誰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老楊翻了個白眼,“哪家的貓也追不上了,省省力氣吧,大冬天出一身汗,後背涼颼颼的容易感冒,反正我是不跟著你亂竄了!哎,你跟李萬是一個衚衕長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頂天兒了就是賣點盜版、三無食品,殺人什麼的,他有那膽子嗎?”

常安想了一想,覺得老楊說的有幾分道理,再加上此刻李萬搶了輛剛剛被人解鎖的共享單車,他倆就算再想追趕,單憑兩條腿也不行,只得嘆了口氣,“也是,這兔崽子人雖然渾蛋,卻還是有底線的,應該沒什麼大事兒……走吧,咱過去給那個被李萬搶了ofo的倒黴蛋錄個口供,搶共享單車也是搶劫,不能裝作沒看見。”

老楊愣了一愣,“什麼fo……是UFO?咋滴,外星人都往咱這兒投放代步工具啦?”

常安轉頭看了他一眼,嘖嘖兩聲,“楊虎,你是真的虎啊!”

說罷,他不再搭理還在嘰裡呱啦詢問的老楊,快步走向那名被搶了共享單車而有些發懵的青年,詳細記錄對方的證件資訊,又給共享單車運營公司打了電話,證明相關事實,算是努力保下了無辜市民珍貴的一塊五資產。

撂下常安和老楊這邊,且說李萬騎著共享單車一路狂飆,差不多闖過三四個紅綠燈,這才敢回頭,發現警察並沒有追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拐彎抹角來到距離自己住所還有一公里左右的三不老胡同,把共享單車隨意停在路邊,改為步行回家。

他讀書不多,但也不蠢,知道共享單車裡面裝著定位,自己要是騎著這玩意兒回家,必然暴露現在的住所。

想起現在的住所,李萬又是一陣唉聲嘆息,滿面愁容。

以前,他家裡條件還算不錯,在東城帽兒衚衕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只是後來染上了耍錢這個惡習,不僅賠光了全部家底,還把房子也輸了,而今靠著販賣些盜版書籍,掙點小錢租個一居的公寓棲身。

眼目下,因為前陣子市裡大力打擊盜版,他的財路斷了,沒辦法交上房租,就連這西直門的小公寓都快被房東收回去了,自己即將無家可歸,可真是悽悽慘慘慼戚吶!

昨兒個李萬本想找好兄弟胡老大勻幾個錢兒,好歹把房租交了,要是寬裕點,再買一件羽絨服,熬到過完年再謀其他活路。

這胡老大是開財務公司的,乾的就是借貸的買賣。從前李萬有錢的時候,沒少幫胡老大週轉,直到現在這財務公司還欠著李萬一萬來塊。

李萬想著臨近年底了,可能胡老大手裡沒太多現金,所以沒打算把這一萬多全要回來,只說拿個五六千應付一下。

誰曾想,他到了胡老大的財務公司,擠都擠不進,裡面烏泱泱擠滿了討債的人,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五,負責接待的前臺都被擠到了桌子底下。

李萬嘬了嘬牙花子,知道胡老大指定沒在辦公室,眼珠子一轉,走到廊道盡頭的廁所,跨進最中間的隔間,踩著馬桶,探出腦袋,左右橫掃一眼,果然瞧見胡老大躲在最裡面的隔間,笑著說道,“大哥,您吃了嗎?”

這本是暖陽市常見的打招呼方式,甭管在哪兒,什麼天氣,頭一句都是吃了嗎您。只是李萬跟胡老大見面的地方不太適合,所以胡老大半天也不搭茬兒,憋了許久,才冒出一句,“有事說事,別佔著茅坑不拉屎,擱這兒拉閒篇!”

李萬嘿嘿一笑,“哥,我知道您現在也不鬆快,辦公室裡坐滿了賬主子,但弟弟我實在沒法子了……前些年我不是在您那兒存了一萬多塊錢嗎?我想著您能不能先給我勻個五六千,讓弟弟把房租交了,不至於大冬天的去睡橋洞子,您覺得呢?”

胡老大斜眼看他,不緊不慢地說著,“按道理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你也瞧見了,哥哥我現在投資方面出了點問題,實在拿不出來,你等一等吧。等哥哥我投資的企業成功融到下一輪,再把上市計劃書往納斯達克一交,敲了鍾,掛了牌,市值翻個三五十倍,成功套現離場,屆時哥哥我就有錢還你了!”

李萬聽了直嘬牙花子,心道你這也太沒譜了,誰知道你投資的那些破爛玩意兒哪年能熬出頭兒,指不定明天就跑路了,“哥,難道說你真就沒辦法了嗎?”

胡老大無奈地嘆了口氣,“兄弟,你這樣……明天儘量早點來吧!”

“哦?早點兒來,您就悄悄給我勻幾個錢?”

“早點兒來,你可以到辦公室找個地兒佔著,裡頭也有空調,免得被房東攆出來,睡橋洞底下挨凍。”

李萬擰著八字眉,哭笑不得:“哎喲,我的哥哥欸,這就是您想的法子啊……天天被人這麼堵著,您就一點兒不著急嗎,往後這日子可要怎麼過吶!”

胡老大聞言面色一沉,眼皮往上一翻,盯著李萬說道,“著急要是管用,我至於蹲廁所裡嗎?兄弟,你急不急吶?”

李萬嘴巴發苦道,“哥,我當然急啊,不急也不會來找您,房東都快讓我捲鋪蓋滾蛋了!”

胡老大哼哼兩聲,“你要是真這麼急,明兒凌晨三點,到胭脂衚衕7號大院等著,幫哥哥我辦件事。只要這事兒辦妥了,甭說五六千,哥哥我直接把該你的一萬多全付了,再多給你三千買件新衣裳!但有一點,你的嘴必須嚴,別叭叭的跟個大喇叭一樣和別人胡扯,膽子也要大,你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