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遊戲開始於入夢之後

整理好收穫，江禾逸來到了“史萊姆”泡泡前。

感應到來人的氣息，史萊姆泡泡圓潤的半透明軀體中段裂開了一道縫隙，像是微微張開的嘴巴，沉默地向他乞食。

江禾逸將四天來收集到的低階魔物素材一點點塞進這張嗷嗷待哺的嘴巴，傾瀉一空，可史萊姆泡泡好似有著無底洞般的胃口，仍向江禾逸索取著。

“這麼能吃嗎？”

沉思片刻，他繼續加碼，這次則是把鱸魚、兔肉、胡蘿蔔等預訂要做生活料理的食材全都塞了進去。

“咕嚕，咕嚕~~~”

吞嚥在繼續，史萊姆泡泡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膨脹，虛幻的蔚藍色光芒開始頻閃。

這像是達到某個臨界值的提示讓江禾逸不敢怠慢，看著揹包裡所剩不多的辛勞成果，有點倉鼠症的他咬了咬牙，梭哈。

“給你，都給你！”

泡泡極速鼓脹，氫氣球般越飄越高。

“不會要炸吧？”江禾逸想。

史萊姆泡泡如同太陽般綻放耀眼的光芒，刺眼的蔚藍海潮般席捲向空間的每個角落，每個縫隙都被它佈下的光輝填滿。

江禾逸下意識捂住雙眼，無孔不入的光輝滲過指尖縫隙，映進了他的腦海。

恍惚間，他聽到了一個柔和，溫婉的女聲在耳畔邊迴響。

“尊貴的‘賽博土豆’，我所侍奉的主人，請賜名。”

江禾逸緩緩睜開雙眼，一團蔚藍色黏膠狀的人型在維持著半躬的姿勢向他施禮，而原本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已被壯闊的山脈、一望無際的群森、潺潺流淌過木屋旁的小溪所取代。

“我所侍奉的主人，請賜名。”

黏膠狀人型的聲音將江禾逸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望著面前這個第一次與他產生對話的npc，猶豫著問：“你沒有自己的名字？”

“作為引導主人的人偶，只有您才能賦予我們生命。”

“賜名就能賦予人偶生命？”江禾逸對於這個遊戲設定的細節產生了興趣，雖然遊戲將要結束的提示音再次響起，但他還是忍不住刨根問底。

然而這一次人偶並沒有接話。

“行吧，賜名是吧，那就……蒜苗吧。”

賽博土豆有賽博蒜苗作為人偶，合情合理。

再次進行確認後，“蒜苗”二字幽幽地浮現於人偶的頭頂。

本想再問點什麼，但第三次響起的提示音讓江禾逸只能無奈地調出控制面板。

看到面板上多出的一些選項，他微微一怔，隨即想到這是解鎖了人偶與家園的選擇後開放的選擇。

思考了一會，他觸發了其中一項，退出了遊戲。

……

……

手機鬧鐘吵吵鬧鬧，連續獎勵了自己兩次再睡5分鐘後，江禾逸打著哈欠，摘下了群星之證的遊戲登入器——頭環，以及配套的智慧手錶。

他點開手機APP，檢視昨晚的睡眠狀況，顯示一切良好，對比群星之證APP提供的資料，兩者並無出入。

洗漱完畢，時鐘時針剛好指向6點40，一切都剛剛好。

江禾逸的家在一片老式住宅區中，大清早就能看到提溜著菜籃子，推著小車出門買菜的大爺大媽，一個個精神矍鑠。

這個時間點基本見不到年輕人，他們大多會卡著精心計算好的時間點踏上上班通勤的路，睡眠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奢侈，早起像個笑話，偶然見到，也都是哈欠連天。

江禾逸，22歲，大學剛畢業，進入求職狀態，他覺得自己正在向著這種生活邁進。

不過他的學長們卻認為他杞人憂天了。

要向這種生活邁進，首先得有份工作，而江禾逸目前的簡歷均是石沉大海。

當社畜，都沒資格。

“喲，小江來啦，吃點什麼，還是老一套？”

走進街對角巷子裡的早點鋪子，蒸籠旁忙碌的老闆老方隨即熱情地招呼了起來，這個年近六十的老爺子總是很有活力。

“灌湯，豆沙，現磨豆漿。”

“不吃流沙包了？”

“換換口味。”

現在店裡人還不多，用餐的大多都是附近的老街坊。

老方的早點鋪子開了十幾年，做的是街坊生意，用料從不馬虎，講究量大管飽，店面總是打掃得乾淨衛生，因此無論老一輩還是年輕人，都願意光顧，生意一直紅火。

江禾逸要的東西很快就上齊了，老方卻沒著急走，而是端著一屜小籠包坐到了他的對面。

“小江啊，問你個事。”

“問就問唄，這就免了吧。”江禾逸堅決推辭。

“唉，老實收下，打包回去吃也行。”

老方擦了擦額頭的汗，拿出手機，開啟短影片。

短影片裡播放的正是群星之證的相關訊息，營銷號配上一驚一乍裝神弄鬼的音樂，用故弄玄虛的語氣介紹著群星之證的“劃時代”，屬於聽到音樂就會讓人想劃掉的型別。

與江禾逸關注的社群、UP主不同，老方收藏的短影片營銷號並不討論真實度、大世界、遊戲性、遊戲攻略這些話題。

他們關注的是“多國合作運營”，以及“史上第一款睡眠娛樂專案”。

明爭暗鬥的幾大流氓在這件事上高度配合，遊戲毫無阻力地在各國擁有了代理，而研發方“群星篝火”則根本是個名不見經傳，一夜之間躍入大眾視野的公司。

光是群星之證宣傳時的那句“入睡後擁有的第二人生”就足以顛覆許多人對於前沿科技的理解，而當它真的走進生活，這種震撼不言而喻。

這種反常自然有人嘗試刨根問底，於是對群星篝火的追索最終得到的結果則是官方解釋的一句“前沿科技的強化合作，是邁向未來最有力的積累”。

回答讓人浮想聯翩，“群星篝火”有國家背書，分量不言而喻。

有人詫異，且感慨難得見到幾大流氓達成統一。

有人則驚歎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科技又迎來了大爆炸，21世紀的他們即將像是20世紀初的人們親眼目睹一場場由科技引發的劇變。

而有的人……他們致力於陰謀論。

就像是19世紀某些人目睹了電器後認為這是惡魔的力量一樣，輿論場上自然存在把群星之證視作扭曲意識，實現精控目的的遊戲。

有人則覺得這是睡夢也要為資本家打工。

還有的悲觀地高呼脫實向虛會毀滅人類。

自群星之證宣佈以來的兩個月輿論場上，陰謀論和科技黨論戰不休，而對於遊戲愛好者的江禾逸而言，首批抽獎順利中籤後，他沒有猶豫就購入了登入裝置。

輿論場上的喧囂無法影響他的決定，面對高自由度，劃時代遊戲這些要素，他根本毫無抵抗力。

可老方不是江禾逸。

所謂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是稀鬆平常的；

任何在我15到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將會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

任何在我35歲之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要遭天譴的。

老方快60歲了，他對科技的變化有的更多是恐懼與不解。

時代加速，浪潮洶洶，他們這個年齡的不少人不久前才學會了使用手機支付，更多的老人還在顫顫巍巍地迎接將手機支付視作稀鬆平常者的質詢目光，而現在又出現了更無法理解的科技進步……

老方嘆氣：“我的孫子想買，但是他媽媽不允許，最近吵得很厲害……”

“因為覺得危險？”

老方猶疑地點頭：“說是影響腦電波，會讓人變傻。”

群星之證規定年滿18週歲方可繫結身份資訊，作為一個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成年人，即便家裡人不允許，他也能想辦法打工掙錢購置。

矛盾衝突是老方兒子認可陰謀論觀點，而孫子則跟江禾逸一樣，覺得好遊戲先爽再說。

這種家庭矛盾，沒法插嘴啊。

江禾逸低頭喝了口豆漿，飛速思考該說點什麼。

好在客人開始多了起來，老方沒空再閒坐，招呼一聲就再度忙了起來，臉上的愁悶也在與一位位熟客街坊交談中也一點點舒展開了。

離開鋪子時，趁著人多，江禾逸還是掃了那屜小籠包的錢。

檢查了揹包裡的簡歷，他深呼吸，望著逐漸忙碌的街道，再度踏上了求職之路。

……

……

夕陽西下，滿身疲憊的江禾逸走進了澄寧市第六中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一群歡鬧的學生中，獨佔一桌的他顯得格格不入。

店內的冷氣驅散了江禾逸被盛夏陽光暴曬的燥熱，他的心一點點平靜了下去。

“叮鈴鈴~~~”

店門被推開，刷著遊戲論壇的江禾逸下意識抬起頭。

那是一個男人，目測得有一米八，模樣大約25歲左右，文質彬彬，能讓人第一時間聯想到了“儒雅”一詞。

他穿著一件乾淨整潔的白襯衫，筆挺的黑色西褲，以及略顯陳舊的白色運動鞋，樸素而幹練。

酷熱的天氣讓他進店第一時間就坐到江禾逸身邊，掏出口袋裡的紙巾擦拭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扯了扯脊背上被汗水打溼的衣服，最後清潔了一下黑框眼鏡，這才長呼一口氣。

“喝什麼？”江禾逸問鍾澤墨。

“奶綠吧。”

隨著兩杯奶綠上桌，江禾逸拿出了200元現金，交給了對方。

“那就是216，我慢慢還你。”

“兩杯奶茶別算了，我請了。”

“那下次有機會，我請。”

鍾澤墨經常這麼說，卻不總是能兌現，可他並非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江禾逸跟鍾澤墨都是一個遊戲群裡的朋友，認識7年多，因為都是澄寧市人，又有共同愛好，因此很聊得來。

當年喜歡跟著群友們一起嚐鮮各種遊戲的他，手遊、端遊、主機，實體卡牌都有涉獵，然而自從兩年前結婚後在群裡活躍的次數就變少了許多。

群裡不少人都是這樣，和生活對線著，對線著，發言變得越來越少，只有節假日才會冒泡。

半年前，鍾澤墨忽然聯絡他，希望能借點錢。

鍾澤墨是澄寧六中的歷史老師，而當時的江禾逸還未大學畢業，一個老師問學生借錢，實在有些幽默。

如果是別人，他聽到借錢直接跳過，可對方是鍾澤墨，那實在沒法拒絕。

結婚後的鐘澤墨每個月生活費只有100，儘管他不抽菸不喝酒，但100也太過拮据了。

每逢這時，他也只能向妻子申請，而申請結果往往不如他意。

借現金也是鍾澤墨要求的，原因是會被手機查賬。

200塊都不能支配，這種淒涼時常讓江禾逸欲言又止。

“今晚12點上線？”

“沒問題。”鍾澤墨看了一眼時間，慌忙起身，“到時間了，我得趕緊回家做飯，晚上見。”

看著對方匆忙的背影，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趕在菜市收攤前以低價買了到了不少菜，江禾逸慢慢悠悠地回到家中。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的日子過得悠哉隨性，因此也有不少時間鑽研廚藝。

泡椒魚頭、辣椒炒肉剛剛上桌，江禾逸的手機忽然作響。

“墨魚（鍾澤墨），怎麼了？”

“你被一個up主掛了，趕緊上小破站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