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跟本官去現場瞅一瞅。不管怎麼說,房駙馬的產業本官都要加以維護,出了這麼大的事,本官屆時也要對房駙馬有所交待才行。”

鞠文鬥和赤木海牙一臉苦瓜相。

交待?

你放火燒了房俊的羊毛,還要搶奪人家的葡萄釀生意,還給個屁的交待!

而郭孝恪的這個舉動,令得鞠文鬥和赤木海牙都心生懼意。

他們歡迎房俊,願意跟房俊做生意,是因為講規矩,生意場的事情就用生意場的規矩來辦。誰吃虧誰佔便宜,講究一個願打願挨,錢就放在這裡,大家都有得賺,你嫌少可以不幹,自有不嫌棄的人來頂替你。

可郭孝恪不同。

這明顯就是官僚作風,我權利大拳頭就硬,看上什麼我就搶……

郭孝恪敢對房俊的產業下手,又豈會顧忌他們這些西域胡商?

兩個人面青唇白,戰戰兢兢的跟著郭孝恪後頭前往城外的房家作坊。

遠遠的,便見到一道粗大烏黑的煙柱直衝天際,連天上的雲彩似乎都黯淡下來。

到得近前,方才見到原本囤積羊毛的幾座大倉庫正燃燒著熊熊大火,火焰翻卷著冒出濃濃的黑煙滾滾而上,火舌肆虐,正在將倉庫附近的房屋席捲進去。

沒有人救火,倉庫前的空地上正有兩方對峙。

一方灰頭土臉,顯然是工坊裡的工匠和勞工,而另一方則是盔明甲亮的兵卒……

工匠裡有一個年歲不小的老者正激動的臉面通紅:“大夥驟燃,爾等乃是大唐府兵,緣何非但不幫著救火,反而阻撓吾等救火?你們到底是大唐的子民,還是番邦的畜生?”

幾個兵卒被老者罵得面紅耳赤。

若是再國內,兵卒與工匠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階級,敢這般咆哮,甭管是非對錯,先打你一頓再說。但此處乃是西域,是胡人的地方,在這裡的大唐子民自然要互相抱團一致團結,一人有難八方支援,方顯大唐子民仁愛團結之氣象。

更何況眼前這囤積了數以萬貫計的羊毛的倉庫正在燃著熊熊大火?

可是他們不僅自己不能救火,還得阻擋工坊的工匠救火!

沒辦法,這是軍令……

郭孝恪到的時候,就正好見到這老工匠咄咄逼人的訓斥擋在面前的兵卒。那兵卒首領被老工匠訓斥得啞口無言,面上全是尷尬羞愧,一步步的後退。

郭孝恪勃然大怒,走到近前抽出腰間的橫刀,猛然劈下。

刀光閃現,那老工匠來慘叫都未發一聲,便身首異處,砰然倒地……

現場猛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唯有身後大倉庫裡的羊毛燃燒發出“嗶剝”的聲響,以及燻人欲嘔的氣味……

郭孝恪怒叱道:“爾等皆乃大唐子民,卻聚眾鬧事,公然違抗軍令,想要造反麼?來人,將這些人等給本官統統拿下,嚴加審問,看看是否乃是突厥蠻夷安插在此的細作,企圖顛覆安西都護府!”

房家工坊的工匠們差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看著面前老工匠的屍首,各個義憤填膺,怒氣勃發!

和著我們沒死在蠻夷的手裡,反而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郭大總管,這工坊乃是房家的產業,吾等皆為房家的奴僕,您這般公然安插罪名,吾等不服!”

“就是,你憑什麼隨手就殺人?”

“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你等著吧,等吾家二郎知曉此事,遲早跟你算賬!”

房家工匠還真就不怕郭孝恪,哪怕眼前就有人死在郭孝恪的刀下!

房家豈是一般的人家?

家主玄齡公乃是當朝宰輔,皇帝的肱骨之臣,聖眷正隆!二郎乃是侯爵、帝婿,一道總管!

你郭孝恪算個什麼東西,焉敢如此挑釁房家?

聽到房俊的名字,郭孝恪眼皮一跳,本想殺人滅口將這些工匠統統斬殺乾淨的心思不得不放下。那房俊的棒槌之名他亦是早有耳聞,發起瘋來連親王都敢揍,若是將他惹得急了,不好收拾。

就賣他一個面子,只動他的產業,不殺他的人!

郭孝恪不搭理這些寸步不讓的乾淨,扭頭吩咐身邊的兵卒:“這大火燃得蹊蹺,此地乃是房駙馬的產業,本官不能視而不見。爾等速速搜查周邊,所有嫌疑人等盡皆收押看管,務必查明火宅之真相!”

“諾!”

早已得到囑咐的兵卒大聲應諾,然後浩浩蕩蕩直奔羊毛倉庫不遠處的釀酒作坊。

鞠文鬥與赤木海牙皆是老謀深算之輩,一看這架勢,編制郭孝恪早有預謀。現在直奔釀酒作坊,想來是因為剛剛他二人的提醒讓郭孝恪眼饞與房俊的釀酒秘方,想要一舉將秘方掌握在手中!

他倆對此倒是無所謂。

方正郭孝恪的胳膊粗拳頭大,他們反抗也反抗不了,若是郭孝恪能將釀酒的秘方掌握在手裡,即便是與他合作也未嘗不可……

羊毛倉庫的大火早已將釀酒作坊裡的工匠嚇傻了,想要出去救火,卻被一隊兵卒死死的攔住,不準出去。沒過多久,又有一隊兵卒衝進釀酒作坊裡,橫衝直撞,見人就打。

作坊的管事站出來,厲聲喝問道:“此乃房家的產業,爾等為何如此兇蠻,都不要命了麼?”

房家的人,現在不管是在大唐境內亦或是在境外之地,都有說這種話的底氣。

可面前的軍官卻一臉橫肉獰笑著說道:“口氣可不小,這裡是西州,是安西都護治下,咱郭大總管就是天王老子,你們房家算個屁呀!乖乖的站到一邊,老子不難為你,若是再敢口出不遜,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說著,他將橫刀抽出來,雪亮的刀刃擱在管事的脖子上,嚇得管事兩股戰戰面色煞白。

“給我搜!”

軍官大喝一聲,身後的兵卒便衝進作坊,到處翻找搜尋。

管事的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不過是一個釀酒作坊而已,有什麼好搜的?而且看這些人蠻橫無理卻有輕手輕腳的模樣,所搜尋之物定然無比貴重。

酒坊裡什麼最珍貴?

不是庫房中的酒水,也不是那些用來釀酒的葡萄,而是……秘方!

管事的頓時就急了!

他是房家的家生子,是房俊親手將他提拔到這個位子上,看顧著酒坊的產業。房俊所看重的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忠誠可靠!

若是任由秘方洩露,他還有何顏面回到房家?

留在房家的家眷,將會是何下場?

想到此處,管事的心一橫,陡然大喝道:“給老子將濾液全都砸了,一罈子也不能留!”

秘方他是沒有的,但是他知道房家酒坊出產的葡萄釀之所以品質一流獨步天下,就是那些由關中運來的濾液!只要經過這些濾液的處理,再是酸澀難以入喉的酒水,都會成為最上等的佳釀!

萬一被這些人從濾液當中摸索出秘方怎麼辦?

管事的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阻止!

忠心者不僅僅是他一個,當即就有十幾個年輕力壯的雜役翻身衝向後院的庫房。

那軍官不曉得濾液是個什麼東西,可是見到管事如此緊張,頓時大叫道:“阻止他們,阻止他們!”

兵卒趕緊追上去。

可是那些青壯分出一半人將存放濾液的倉庫大門死死關閉,頂在門後不讓兵卒衝進去,另一半人則順手操起棍棒硬物,將庫房之內一層一層摞起來的濾液罈子狠狠砸碎!

“砰砰嘩啦”

攤子砸碎,濾液流了一地。

西域少有黏土,都是砂質土壤,庫房的地面也只是稍做平整,連青磚都未鋪。濾液傾灑,很快就滲入砂土裡,消失不見。

軍官比劃了一下刀子,到底沒有敢下手殺了管事,而是狠狠的用刀背擊打在管事的額頭。管事的額頭頓時被敲破,血流如注,人也哀嚎一聲栽倒在地。

等到兵卒終於推開庫房的大門,見到倉庫裡遍地瓷壇的碎片,勃然大怒!他亦猜到這些東西一定非常重要,眼瞅著到手的功勞就這麼飛了,如何不怒?

“打!給我狠狠的打!”

兵卒們一聽,頓時放手將酒坊的工匠勞工狠狠的揍了一遍,遍地哀嚎,躺了一地。

郭孝恪聽聞沒有找到秘方,釀酒的原料也被毀壞,頓時一臉鐵青。

他到底還是不敢將事情做得太絕,若是能夠趁亂找出秘方自然無妨,可既然沒有得到,他也不敢將管事扣押下來大刑逼供。

真當房玄齡是乾飯的?

郭孝恪黑著臉,一擺手:“這場大火乃是羊毛工坊的勞工操作失誤所導致,火勢太大,無法撲滅,都撤了吧!”

留下濃煙滾滾的大火以及遍地哀嚎的工匠勞工,郭孝恪帶著麾下兵卒揚長而去。

鞠文鬥和赤木海牙對視一眼,齊齊嘆氣。

若是得到秘方還好,酒質有保證,銷量不至於太差,與郭孝恪合作也無妨。

但是現在秘方沒得到……

那可就不好辦了。

沒有合格的酒水,銷量的暴跌是必然的,這就意味著葡萄釀的收入將會大大銳減。

那可都是金燦燦的銅錢,就這麼白白的損失掉,誰不心疼?

可郭孝恪在西域一手遮天,誰敢反抗?

兩人盡皆苦笑,無奈嘆氣。

都說房俊是棒槌,這位郭大總管可是比房俊棒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