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是打打殺殺。

江湖是人情世故。

如果將金馬獎這個圈子比喻成江湖的話,那麼裡面參與提名的每一部電影,就是一個社團。

振臂一呼,一呼百應的有。

爛在骨子裡,無人問津,卻偏偏要在江湖裡混的也有。

為什麼能混?

因為所謂的人情世故唄。

《傳呼1988》就是金馬獎入圍的電影裡面,存在感並不算高的“爛片”。

評價差、票房差、投資高、劇情不知所云……

很多進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的影迷紛紛都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喊著想退票!

但人家偏偏入圍了金馬獎的兩項提名。

分別是最佳男配角獎、最佳新導演獎。

頒獎前之後,網路上無數網友們在詬病,紛紛質疑金馬獎的權威性,怎麼能讓這樣一部電影入圍金馬獎兩項提名。

甚至有人氣電影人公開炮轟金馬獎的權威性。

這不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嗎?

但金馬獎可不管這個,更不可能回應這個。

總之歌照唱、舞照跳、頒獎繼續……

當然,所謂的權威性,還是要維持的,有些事情不能搞得太難看。

《傳呼1988》並沒有獲什麼實質性的獎,最後是十多部陪跑電影中的一員……

不過鏡頭卻給了不少。

特別是導演陳斌,基本上每隔十多分鐘給個特寫,頒獎結束以後,網路上一幫捧臭腳的網友們開始誇這小鮮肉導演真特麼帥,而且還特麼不少。

這整得導演陳斌有些飄飄然。

當然,飄飄然以後難免多看一下帖子,然後……

十月八日下午。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

“帥有什麼用?電影拍得跟狗屎一樣,這燕影畢業證怕不是買出來的吧!”

“什麼垃圾電影都能上金馬獎了?這金馬獎,簡直辦得一屆不如一屆!”

“……”

看到一條條評論後,陳斌不知怎的,一股怒意就衝上了腦門。

他不可遏制地全身都在顫抖。

然後……

他親自披著馬甲,跟一群網友在對線,甚至差點讓自己的團隊,去人肉到底是哪個王八蛋這麼說他的電影!

《傳呼1988》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一部爛片。

但導演本人知道自己拍爛片嗎?

有些知道,拍了一半以後就知道電影多半要涼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拍,畢竟被資本裹挾著,不敢丟了飯碗,萬一不拍,那可是要被人扔在地上摩擦的。

但有些不知道,甚至覺得自己拍的東西屬於藝術電影高階貨,電影拍的差,真不是導演問題,而是這幫影迷的問題。

香醇熱咖啡給乞丐喝,乞丐配喝嗎?

陳斌就是這麼一個導演!

他自小便出生於演藝世家,父母都是上個世紀比較有名的演員,在圈裡頗有咖位,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他跟著薰陶了一下很多藝術。

後來,對電影感興趣的他,拍了這部《傳呼1988》。

他幾年的心血和藝術領悟都凝於這部電影上,就算是他現在再看自己這部《傳呼1988》,他也依舊覺得這部電影就是整個華夏不可多得的“藝術電影”。

金馬獎落選,並不是電影的問題,而是金馬獎評委全體瞎眼!

鍵盤聲……

正在不斷地敲擊著。

陳斌依舊在跟網友們對線!

他不允許有人詆譭他的《傳呼1988》!

他跟網友們一邊罵,一邊細說著自己電影裡的各種伏筆,各種隱喻……

越說越覺得這一屆金馬獎有黑幕,放著這麼好的一部電影不評,偏偏評那些沒內涵的商業大片!

商業大片……

誰不會拍?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裡響起了敲門聲。

然後……

他看到高輝走了進來。

高輝是《傳呼1988》的副導演,兼男主角,也是他從小一塊長大的知交好友。

高輝的叔叔,叫高遠,也就是第四十六屆金馬獎,最出風頭的電影《雷聲》主導演之一。

“打聽清楚【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了嗎?”

“我叔說是個野雞獎,我剛才打聽過,這個獎項,不止給我們發了邀請函,也給其他落選的導演也發了初選邀請函……”

“真的?”

“是!估計也是花錢就能買的獎,我們那幾千塊錢,算是打水漂了……”

“……”

高輝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臉色頗為複雜。

陳斌看著【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邀請函,心中本來有些激動的情緒,漸漸就變成了失望。

剛接到這份邀請函的時候,他還激動得內心發顫,但得知這個獎項特麼就是個野雞獎。

心中瞬間就拔涼了半截。

幾千塊錢倒是小數目,野雞獎也行,包裝一下,也是個國際獎,但你這個獎給其他導演都發了……

這特麼是個什麼意思?

“這獎也不像野雞獎啊,你看,有官網,也照片,有評委,有搜度百科資料……”

旁邊的高輝雖然也是心中失望,但依舊反覆地盯著官網上的圖片和資料。

總覺得這個獎項不至於是個野雞獎。

……………………………………

十一月八日。

周國平所在的團隊又被領導罵了。

罵的原因也挺簡單。

凌晨的時候……

一則關於【流浪歌手聚眾打架】的社會新聞出現在了微博上。

短短三個小時,這則社會熱點新聞就衝上了微博熱搜,轟到了五十萬點選。

新聞採訪影片裡雷語不斷,類似“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上來打我”,“打我還要搶我位置”“砸了我吉他一百塊錢都不給我!”“我是敲詐的人嗎?”等關鍵詞刷爆了微博,其中一個戴著紅帽子的娘炮歌手,在網路上火了一把……

新聞倒是沒啥問題,但新聞的字裡行間都在暗示著“阿K”一夜爆火以後的熱度,這熱度一起來,Q狗音樂上《在雨中》這首單曲瞬間就發力,從第七名衝向第六名!

音樂部的領導們看到這一幕,頓時怒不可遏。

什麼“豬腦袋!”“你們怎麼回事!”“我養伱們是吃屎的?”“真一幫吃乾飯的廢物!別人能火,為什麼你們就不能找熱點事件?”“我大街上隨便找個垃圾,都比你們強!”

周國平被罵得透心涼。

這個月的兩千塊獎金,在一陣陣罵聲中理所當然地被扣了一半。

領導離開前,還轉過頭盯著部門裡的所有人,敲起了桌子。

“如果下午《在雨中》還霸佔著第六的話,另外的一千塊獎金,你們也別想要了!”

偌大的辦公室裡,在領導離開前後,瞬間便變得安靜了下來。

角落裡的小姑娘承受不住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有人上去安慰……

儘管大部分人都咬牙切齒,但也沒有人背後議論領導什麼東西,這是【盛世娛樂】規矩。

受不了規矩的都跑光了,留下的這些人,都是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守規矩”的人。

當然……

他們也懼怕某些潛規則。

這些年,偶爾會有幾個要好的同事下班後一起喝酒,酒桌上,大家無話不談,喝完酒以後,第二天莫名其妙說領導壞話的那個同事就被開了。

而沒被開的那個同事,被秘密地加了點獎金……

以前大家都覺得是偶然,但時間久了,大家也都明白怎麼回事了。

當然……

【盛世娛樂】雖然領導罵歸罵,經常會扣光獎金,但底薪和各種待遇真心不算差,算算各種補貼,大概有萬把塊朝上,年終還有各種補貼。

09年的萬把塊,在這個找工作越發艱難的時代裡,實在是讓人很難不珍惜。

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

或許有,但不是他們這些社畜。

半晌過後,所有人低著頭,紛紛都如同機械一樣,繼續在微博上找各種各樣的熱度“文案”,各種熱度方向……

整個辦公室裡充斥著壓抑。

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休息時間的時候,周國平獨自一個人走到衛生間,默默地看著手機上張勝的號碼……

昨天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

儘管後來自己迴避了一下,但他大概知道整個新聞熱度,都是張勝跟著炒出來的……

緩了許久以後,他終歸是沒有撥通張勝的電話。

張勝拉攏他的話,說得確實非常誘人。

他也意識到,這大概是一個機會。

但是……

他不能賭。

他也賭不起。

一個人怎麼可以將兒子補課的費用、房貸、老婆各種開支賭在一家剛成立的工作室呢?

但,這樣放棄這麼一個機會,也不現實。

他需要多賺點錢,張勝如果可以給他多點錢的話,他也能接受!

掙扎了再三,他給張勝發了一條資訊。

【只要不損害【盛世娛樂】的利益,只要不違背道德、法律……】

【如果單單幫著稽核音樂、稽核電影的話,並且參與評論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合作,我唯一的愛好,也只是這些。】

【簡訊不用回,我給你我的Q狗號,嗯,還有我的私人手機號】

發完資訊,並且將自己的Q狗號給張勝之後,他將簡訊息刪除,然後將跟張勝有關的通話記錄全部刪掉。

當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什麼問題以後,周國平這放下手機,繼續來到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辦公室裡,默默地幹起了活。

工作忙到了晚上八點鐘。

周國平懷著極為疲憊的精神,離開了【盛世娛樂】。

在一連番的運作之下,《在雨中》這首歌終於回到了第七,甚至離開的時候,被他們壓退到了第八。

筋疲力盡的周國平回到家以後沒多久,私人手機號響了起來。

周國平接了手機。

“周哥,忙完了?”

“忙完了……”

“周哥,站在評委的角度上,我希望你能幫忙寫個深度的影評,嗯,四百塊一條,你銀行卡給我,我先給你打兩百塊……”

“好!”

周國平將銀行卡報給了張勝,隨後本來疲憊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笑意。

沒多久以後,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緊接著,出現了一條資訊。

兩百塊到賬了。

寫一條影評就能賺四百塊,這樣的錢挺好賺。

就在他看到影評的電影以後,他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僵硬了起來。

《傳呼1988》!

當他看到影評上面的要求以後,他的笑容瞬間便更僵硬了!

“什麼?還要我幫忙闡述,怎麼把這部爛片,剪成一部能看的藝術電影?”

周國平瞳孔一縮!

緊接著……

他突然想退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