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黎去廚房煮醒酒湯了,水蒸氣翻滾,他的眼鏡上都是霧氣,白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他剛把眼鏡取下來,就看見邊橋到廚房來了。

邊橋開啟冰箱拿了一瓶水,看見應黎在低頭擦眼鏡:“你近視嗎?”

應黎說:“有一點。”

他近視度數不高,一百來度,眼鏡戴久了鼻樑會疼,所以他平時都不怎麼戴,只有用電腦的時候會戴一下,今天上午在宿舍改完開題報告就忘記取了。

或許是剛剛取了眼鏡還沒適應,應黎微眯著眼看邊橋,他的眼窩微深,睫毛卷密,不戴眼鏡的時候那雙眼睛尤其勾人,彷彿無時無刻都在魅惑人,戴上眼鏡整個人又變得很學生氣,又乖又純。

邊橋走近了問:“在煮什麼?”

“醒酒湯。”應黎說,“沈堯酒喝多了,頭疼。”

邊橋有些驚訝:“他喝醉了?”

“嗯。”應黎應了一聲,重新戴上眼鏡,“連路都走不穩了。”

邊橋笑了笑說:“他也沒喝多少,怎麼會醉成這樣?”

“我也……”應黎剛想說話,就打了兩個噴嚏,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好意思。”

剛才他煮醒酒湯的時候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現在感覺非常不妙。

“沒關係。”邊橋問,“煮了嗎?”

應黎盛了一碗醒酒湯出來說:“煮好了,我馬上給他送過去。”

“我來吧。”邊橋說,“你快去洗個熱水澡吧,小心感冒了。”

應黎十分感激:“那就麻煩你了,喝完把碗放廚房就行,我待會兒出來洗,謝謝。”

“不客氣。”邊橋抬手接過他手裡的碗。

應黎注意到他戴了手套,皮革的那種,一直延伸進袖口,收進襯衣裡,修長的指節被包裹其中,莫名色氣。

這還沒入冬吧,怎麼都把手套戴上了?

隨即他又想起邊橋有很嚴重的潔癖,還是易過敏體質,所以他無論冬夏,都儘可能地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之前他有一次過敏渾身發紅進醫院,粉絲都心疼死了。

黑色皮革手套包裹著修長優美的手指,再配上那張文質彬彬的臉,讓應黎莫名想起了電影裡的變態殺手,表面斯文禁慾,骨子裡壞到了極點,但邊橋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因為他逛微博的時候發現,那些粉絲都說他是五位成員裡脾氣最好,最溫柔的人。

邊橋端著那碗醒酒湯上了二樓。

屋裡沒開燈,漆黑一片。

碗底磕在臺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床上的人還閉著眼。

沈堯沒睡著,或者說根本沒睡。

他一點都沒醉,腦子清醒得很,他酒量很好,兩斤紅的白的混著喝都不在話下,成團夜更是喝趴過八個人,而且今天晚上星越那邊的人也沒灌他,只是互相意思了一下。

在車上眯了一會兒,他不僅睏意全無,思維還尤其活躍,看見應黎擔心他的樣子心裡邪惡欲作祟就想逗逗他,結果應黎真去煮醒酒湯的時候他又後悔了,都這麼晚了,不應該這麼麻煩應黎的。

他剛想去廚房讓應黎別忙活了,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了,他又立馬躺了回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沈堯的眼閉得更緊了,心跳都快了起來,撲通撲通的。

啪的一聲,房間的燈被開啟了,刺眼的燈光驟然亮起,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又等了一會兒,房間裡半分動靜都沒有,沈堯的耐心快耗盡了,怎麼不說話呢?是在看他嗎?還是已經走了?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了的時候,房間裡的人出聲了:“沒睡就起來喝醒酒湯。”

冷冰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沈堯彷彿被澆了一捧涼水,睜眼看見是邊橋,沈堯臉都綠了:“怎麼是你啊?”

邊橋站在床邊,垂眼看著他,眼神溫度一絲也無:“你應該說謝謝,而不是問怎麼是我。”

沈堯被噎了一下:“……謝謝你啊,邊大善人。”

邊橋掛起了招牌式微笑:“不客氣,喝完了把碗拿下去。”

“知道了。”

沈堯扯了一下嘴角,邊橋這人看起來脾氣挺好,對誰都彬彬有禮,但骨子裡很清高,出身藝術世家,爸媽都是圈子裡有名的前輩,看不起他們這種半路出家的人,特別是他。

他之前做過好幾年地下歌手,南城大街小巷的酒吧他都待過,還組過樂隊,摸爬滾打了好些年,也學了些不好的作派,人糙說話也糙,自然沒法跟隊裡其他人比,邊橋瞧不上他也正常。

邊橋在隊裡的存在感不怎麼強,不爭不搶,無慾無求似的,用粉絲的話來說,他可能是神仙轉世。

沈堯跟他交情不深,公演的時候組過幾次隊,成團三個月了,除了工作上的安排,私下也沒怎麼交流過,所以邊橋來給他送醒酒湯他還挺意外的。

他咕咚咕咚兩口喝完,下樓順手就把碗給洗了。

外面的雨還沒停,邊橋幫忙去送醒酒湯,應黎就趕忙去洗了一個熱水澡,驅散了一身的寒意,他換上睡衣準備吹頭髮,忽然聽見了敲門聲。

門一開啟,濃郁的梔子花香撲面而來,薰得人心神微晃。

“剛洗完澡?”宋即墨掃了他一眼。

洗澡水很熱,應黎被熱氣薰的兩頰微紅,眼底都有幾分溼意,暈著淺淺的水汽,面板白嫩得跟塊豆腐一樣,一戳就是一個印兒。

宋即墨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他帶著水珠的鎖骨掠過,眼神微黯:“睡衣有點大了。”

“寬鬆的穿著舒服。”應黎的睡衣都要比平常的衣服大一號,領子開到了胸口,露出一大片瑩潤的胸膛和鎖骨,那塊桃花形狀的胎記經過熱氣一薰更加豔紅了,春色盎然。

“有什麼事嗎?”

宋即墨半倚著門:“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嗯?什麼?”應黎清潤的眼睛閃爍,片刻後記憶回籠,宋即墨給他分享了東西,他又忘記了,有點懊惱地說,“差點又忘記了……”

“我能進來坐會兒嗎?”

“可以,你隨便坐吧。”

宋即墨看了一眼應黎的房間,乾淨整潔,跟他的人一樣,很有條理性。

書桌上的電腦還亮著,宋即墨瞟了一眼,是一份文件:“在寫東西?”

“嗯,畢業論文,查了一點資料。”應黎收拾了一下,“你坐,我先吹個頭發。”

吹風機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應黎快速吹了個頭發,期間悄摸地開啟C站切換了自己的小號。

宋即墨給他分享的是一個mp3檔案,他點開了播放鍵,前奏是一段琵琶聲,高亢激昂,氣勢磅礴,一下就抓住了應黎的耳朵。

琵琶這種樂器似乎天生就適合講故事,樂鳴錚錚,旌旗獵獵,立馬就把應黎拉進了緊張的戰役中,緊接著戰鼓擂動,號角乍響,五種不同的聲線唱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完美到無可挑剔的高音破開雲天廝殺出來,讓人恍若置身於那個戰火連天的時代。

戰事畢,琵琶聲急轉直下,瑟瑟低語,輕輕撫摸過躺在血海里的每一個戰士,似鳴似哀,微弱的喘息聲牽動著應黎的每一根神經,最後又以琵琶聲結尾,首尾呼應。

整首歌的故事性很強,聽到最後應黎的眼角都不止不覺掛了一滴淚。

宋即墨皺了皺眉:“怎麼哭了?”

“嗯?”應黎忙擦了眼淚,吸了下鼻子,“好聽。”

宋即墨不禁失笑:“好聽到哭了?”

應黎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宋即墨說:“我只是想跟你分享新歌,沒到想把你弄哭了。”

“是我自己太感性了。”應黎是一個很容易共情的人,有時候聽人講個故事都能哭得稀里嘩啦的,對這種愛國情懷的歌更是沒有抵抗,每次聽到這種型別的歌都會熱血沸騰,眼淚止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

他的眼尾溼潤,像只沾了露水的白山茶,讓人忍不住想要採下來揉捏把玩,說話時的語氣也帶著哭腔。

原來有人哭起來更漂亮。

宋即墨心尖兒像被羽毛撓了一下,語氣也更加柔和了:“這是我們新專輯裡的主推歌,你是第一個聽到它的聽眾。”

應黎睜大了眼睛,訝然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一夢山河》。”宋即墨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嘗試國風音樂,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應黎認真道:“前奏的琵琶聲很抓耳,我剛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副歌部分的高音也處理得遊刃有餘,情緒飽滿,完整度高,這首歌肯定會火的。”

“評價很高啊。”宋即墨挑眉,“差點忘了你也是學音樂的,南大的音樂系在全國都很有名。”

南大的綜合實力在全國都能排到前三,師資力量比一般的音樂學院還要好,培養過不少音樂人才,應黎當時報志願的時候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毫不猶豫就報了南大。

宋即墨曲起的指節在膝蓋上點了點:“你明年就畢業了吧,畢業之後想做什麼?”

應黎睫毛微顫:“還沒想好……”

宋即墨笑了:“沒關係,慢慢想,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你也是。”應黎也笑了,“謝謝你給我分享這麼好聽的歌。”

哭了還跟他道謝,宋即墨覺得他真的很有趣:“走了。”

話音剛落,又傳來了敲門聲。

“誰啊?”應黎去開門。

洗完碗,沈堯本來打算上樓睡覺的,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兒,之前這個房間住的是梅姨,把他們當半個兒子養,但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他還從來沒到這個房間來過。

一開門沈堯就聞到了熟悉的梔子花香味,他敲門的動作愣在半空中,呼吸瞬間屏住了。

寬大的睡衣把應黎整個人都襯得小了兩歲,他眼角微紅,眼尾帶著溼意,睫毛斂著,眨動時撓得沈堯心裡直髮癢,不禁讓他想起之前養的一隻兔子,又白又溫順,簡直太乖了。

沈堯深吸了一口梔子花香,聲音都不自覺放軟了:“你眼睛怎麼這麼紅?哭了?”

“是誰啊?沈堯嗎?”聽見聲音,宋即墨抬腳走了過來。

“宋即墨,你怎麼在這兒?”沈堯的眉頭擰成了川字,又看了眼應黎紅紅的眼睛,臉黑的嚇人,“他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