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伊達航手裡拿著自己的杯子,站在茶水間裡和同樣拿著杯子的松田陣平打了個招呼。

“……班長。”松田陣平聽到伊達航的聲音,像是剛剛回神一樣回應了一聲。他的目光從手機螢幕上挪開,喝了一口杯子裡的冰咖啡。

伊達航看了一眼松田陣平手中剛剛放下的手機,在心裡嘆了口氣。他也喝了一口杯子裡的咖啡,想著要和松田陣平說點什麼。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被松田陣平手中的手機的反應堵了回去。

手機的螢幕亮了起來。

回信?

伊達航驚訝地看著松田陣平毫無意外之色地再一次舉起手機,修長的手指敲打著手機螢幕,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和手機另一邊的人聊得很愉快。

“新朋友?”伊達航看著松田陣平再次放下手機,唇邊笑意未散。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很少看到松田陣平臉上出現輕鬆愉快的笑容了,因為唯一能夠輕易做到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伊達航心中帶起一股隱痛,但是已經沒有剛得知訊息時的那麼悲傷了,強烈的感情終究會被時光帶走。也許再過幾年,他就能用遺憾和釋然的口吻說起曾經犧牲的友人,‘我曾經有個朋友,在交際和拆彈上都很厲害,可惜……’

伊達航為松田陣平感到高興。

活著的人總是要朝前走的。

能走出來是好事,萩原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松田現在這樣子。

新朋友嗎?

松田陣平想起那個滿身都是熟悉感的人,遲疑的口吻說:“……不算是吧?”

“不算是?”伊達航疑惑地重複道。這是什麼答案?

他想了想,又問:“那麼,是以前的朋友久別重逢?”這樣也說得通,雖然突然冒出來一個松田陣平從來沒有提起過的朋友也很奇怪就是了。

松田陣平微微皺起眉,依舊用遲疑的語氣說:“可以算?”

伊達航:???

他看著糾結的松田陣平,也皺起了眉,疑惑地問:“松田?”

松田陣平的手指指腹撫摸著已經暗下去的手機螢幕,靜靜地看著伊達航。片刻後,他開口道:“班長,”……你覺得hagi有可能還活著嗎?

松田陣平聲音沉穩地說:“我遇到hagi了。”

“……什麼?”伊達航驚疑不定地看著松田陣平,似乎沒聽懂他的話,“松田你說……”

“我遇到hagi了。”松田陣平把手機放回衣兜裡,手再拿出來的時候帶出了一包煙。他抽出一支菸點燃,塞進嘴裡,緩緩吐出一股煙霧。

伊達航半張著嘴,怔愣地看著松田陣平在煙霧後略顯模糊的臉龐,又是驚詫又是擔憂,“松田,你……”

松田陣平朝伊達航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沒眼花、也沒瘋,是真的。”

“這……”伊達航不知所措地看著松田陣平,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著。松田陣平淡定地遞了根菸給他。

伊達航接過鬆田陣平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菸草的刺激性味道衝進鼻腔,從肺裡轉了一圈兒吐出去,伊達航感覺腦子清醒了些。他看著松田陣平,嚴肅地問:“松田,你是說,你看見萩原了?”

伊達航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衡量下一句話是否該說出口。他看了一眼松田陣平裝著手機的口袋,“剛剛……是他?”

“恩。”松田陣平肯定地應了一聲,既然告訴了伊達航,他就沒想著要繼續隱瞞下去。

也許,他也需要一個人來肯定這不是他的妄想吧。

伊達航凝視著松田陣平,與他對視,像是在觀察他的精神狀態還是否穩定。

松田陣平咬著煙,冷靜地說:“班長,就算我要瘋也不該是現在。”

如果他真的要瘋,hagi死去的時候、意識到hagi真的不在的時候、害死hagi的兇手抓到的時候……那麼長時間他都沒有瘋,現在突然瘋了也太奇怪了。

“我知道。”伊達航拿出自己辦案時的嚴謹態度問,“你真的看到他了?在哪裡?怎麼看到的?”

松田陣平想起那一天的驚鴻一瞥,原本皺著眉頭舒展開來,“有一次從案犯現場坐車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他從路邊的模型店裡出來——一個和hagi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伊達航眉頭緊皺,“也許是人有相似……”

“所以後來我又去確認了。”松田陣平說,“我又去找他了。”

“……你找到了?”伊達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表達驚訝。他覺得自己沒辦法比聽到松田陣平說他又遇到了萩原研二的時候更加驚訝了,但是在偌大的東京,想要找到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花了一點時間,不過看起來老天還算眷顧我。”松田陣平明白伊達航的意思,回過頭來想想,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不是那家店,如果不是‘三木葉儀’心血來潮地回購,他們也許沒辦法這麼快就相逢。

但他不會放棄尋找,所以他們還是會相逢的,一定會的。只要有一絲機會、只要有一點可能,他都不會錯過。

“松田,我知道你的意思。”伊達航聽松田陣平儘可能客觀地描述著他們的相處,訴說著‘三木葉儀’和萩原研二的相似之處。他斟酌著用詞,“但是長相、聲音、專長……這些都不是獨一無二的東西。”

“可是,如果連吃飯的口味、喜歡的食物都差不多呢?”松田陣平冷靜地和伊達航對視著。

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當他把‘三木葉儀’帶進熟悉的店鋪,給兩人點上熟悉的菜式,看著‘三木葉儀’精確地選中萩原研二的偏好,連評價的話都差不多時——

除了是同一個人之外,松田陣平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可能了。

伊達航把已經燃到盡頭的香菸扔進垃圾桶,然後又給自己點了一根。他看著松田陣平,“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他就是萩原本人的?”

松田陣平沉默了片刻,坦然地說:“……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

不管理智是怎麼思考的,事實就是當他因為在車上看到的那一眼險些衝出去的時候就已經認為那是hagi了。他一次一次冷靜地說服自己,又一次一次因為那種靈魂上的熟悉感產生懷疑。

歸根結底,他還是認定了那是hagi,不然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去找人了。

不過那個時候衝下去的話,也許會被現在忘記他的hagi當成有病吧,還是現在的開端更好一些。

伊達航深深地嘆出一口氣,目光堅定起來,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問:“那他怎麼說?”

“我們沒說那麼多,他對自己的過去有些避諱。”松田陣平又皺起了眉,目光沉沉,“但是應該不怎麼好。”

這是松田陣平的直覺,也可以說是對萩原研二的瞭解誕生的認知,是他沒有任何證據的猜測——這幾年萩原研二過得不怎麼好,最起碼沒有他表面上的那麼光鮮亮麗。

從感情上講,伊達航當然相信松田陣平,但他同樣理智地提醒道:“松田,如果他真的是萩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一名已經犧牲的警察實際上還活著,失憶了對自己的幼馴染沒有任何印象,還有好幾年一直在國外,想想就知道是個大麻煩。但伊達航也知道,如果那真的是萩原研二,無論他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我知道。”松田陣平說,“但是值得。”

只要萩原研二還活著,無論要付出什麼,無論要面對什麼,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