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不妨直言?

聽到這話,大殿內還是鴉雀無聲。

一個個朝臣老神在在地俯首低眉,閉口不言。

開什麼玩笑?

你真當皇帝說不治罪就不治罪了?

哪怕他現在不治你的罪,也定然會記在心裡,等著秋後算賬!

其實兵部補發江南諸衛調令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皇帝在給漢王擦屁股!

而且,他擦屁股的方式,破壞了大明的律令法制!

所以那左副都御史李慶李德孚才會冒死進諫,結果觸怒龍顏被打入了天牢!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並不複雜。

可問題是,犯錯的人,是漢王朱高煦。

而派遣漢王朱高煦下江南大開殺戒之人,偏偏正是眼前這位皇帝陛下!

所以,彈劾漢王朱高煦,就等同於在打皇帝陛下的臉!

你看看,你這個皇帝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派的人一到江南不僅大開殺戒,還私自調動了衛所駐軍……

打皇帝的臉,這種事情,不是誰都敢幹的!

古往今來,訕君賣直之輩,大多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尤其當今天子朱棣還是位馬上皇帝,殺伐果斷的鐵血君王!

但是,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情過去了嗎?

絕對不行!

漢王朱高煦血洗江南,僅僅只是如此,那也就罷了!

即便江南是塊膏腴之地,更是不少朝臣的財地寶地,但是這次江南士紳把事情鬧得太大了,大到引得皇帝陛下震怒,親自趕去北平搖人,讓囂張跋扈漢王爺出山!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蛀蟲,竟然設計陷害朝廷派遣去追繳稅糧的欽差大臣,敢於挑釁朝廷的威嚴,那殺了也就殺了,對於京官朝臣而言確實沒有什麼影響。

大不了少了一段時間的孝敬銀子,等到以往那些士紳的田地被新一批士紳瓜分乾淨,這新一批士紳自然會乖乖地把銀子給送來!

正因為如此,其實朝臣當真不太關心江南士紳的生死!

可關鍵問題在於,那狗賊漢王爺這次使了一個狠招,搞出了一個什麼“一條鞭法”!

漢王朱高煦在江南五府的所作所為,根本就瞞不過關注江南的京官朝臣。

尤其是那“一條鞭法”,更是令官吏感到惶恐不安!

所有徭役賦稅全部糅合到一起,總合為一條,並且合併徵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甚至還包括了所有雜項徵稅!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所有朝廷官吏的命啊!

你將徭役賦稅總為一條,我們還怎麼巧立名目搜刮民財?

你將徭役賦稅合併徵收銀兩,我們還怎麼好意思徵收火耗中飽私囊?

你直接在這一條鞭法裡面打出所有雜項徵稅包含在內,我們還怎麼徵收那些苛捐雜稅?

荒唐!

簡直就是荒唐!

斬斷天下官吏的財路,去造福那些黔首賤民!

漢王朱高煦,你真是把自己當成聖人了啊?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一條鞭法,絕對不可推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那漢王朱高煦的脾氣秉性,一旦他把江南清洗乾淨,就會藉著血洗江南的強橫威勢,趁機把一條鞭法推行到整個天下!

到了那個時候,那可真就是所有官吏都沒法搜刮民財,財路徹底被他斬斷了!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要彈劾漢王朱高煦,他們才要瘋狂地攻訐狗賊漢王爺!

然而,眼下皇上親自下場,群臣一時之間又有些畏懼了。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都重要!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內安靜到了極點,氣氛詭異至極!

見此情形,朱棣心中難免怒火滔天。

“怎麼?都啞巴了不成?”

“先前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彈劾漢王,現在朕讓你們說,你們又安靜了?”

面對皇帝陛下的厲聲質問,群臣更是眼觀鼻、鼻觀心,腦袋死死地垂著。

朱棣見狀氣急反笑,直接命人取來了那些留中不發的彈劾奏章!

這些彈劾奏章,大部分來自各地州府,但也有少部分出自現場的朝臣之手!

畢竟漢王朱高煦這次下手太狠了,有些人總是沉不住氣,坐不住的!

“金純,你不也彈劾了漢王朱高煦嗎?說說!”

朱棣第一個將矛頭對準了金純,這個自己一直很看好的忠良之臣。

而且原刑部尚書即將致仕歸鄉,朱棣準備命金純接任刑部尚書一職。

所以,他現在很是想知道,這位愛卿彈劾自家老二,出於什麼目的。

聽到這話,不少朝臣都是心底發顫,皇帝陛下竟然開始了死亡點名。

不過他們心底發顫,有人卻是毫無波動。

金純出列奏道:“皇上,江南士紳即便罪孽滔天,那也應當交付有司論處!”

“可漢王朱高煦在江南五府大開殺戒,士紳豪強、高門富戶抄家滅族者不計其數,鬧得整個大明人心惶惶,上下不安!”

“漢王如此行事,與古之酷吏有何區別?又置大明律令於何地?”

金純曾經奉命前往北平,調查漢王朱高煦貪腐不軌之事。

然而抵達北平實地勘察後,金純這才明白漢王朱高煦為大明的付出,一度為其崇高品行而折服。

但是,欽佩歸欽佩,你朱高煦違反大明律令,枉顧大明法度,我還是要彈劾你!

金純發言完畢,立刻便有朝臣跟上。

因為金純給他們提供了不一樣的思路!

彈劾漢王,或許不用緊盯著私自調兵一事,此事涉及到皇帝陛下,而且涉及到兵權,實在太過敏感。

不過金大人說的對啊!

你朱高煦這就是酷吏行徑,枉顧朝廷法度,而且有傷天和!

彈劾!

必須彈劾!

“皇上,金大人所言極是!”

“我永樂朝還從未出現過如此驚天大案,上萬百姓因此罹難!”

“臣附議!”一名朝臣正義凜然地高喝道,“漢王如此做派,使得江南百姓與朝廷離心離德,萬一激起民變,那該如何是好?”

“臣懇請陛下召回漢王,並嚴加治罪,給江南百姓一個交代!”

聽到這話,顧佐與解縉對視了一眼,臉色都很難看。

這些混賬東西,還真是打得好算盤!

漢王殿下一旦被召回,江南局勢只怕會立刻糜爛,無人主持大局之下,一條鞭法也就此不了了之!

別說什麼周忱王驥,沒有漢王殿下親自撐腰,他們只怕會再次被人玩死!

現在,只能看皇上能不能頂住壓力了!

朱棣看著這些迫不及待跳出來彈劾老二的朝臣,心中怒火已經攀升到了頂峰,不過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漢王此舉,有傷天和!”

“漢王行徑,喪心病狂!”

“漢王做派,天理不容!”

“漢王……”

一名名朝臣出列,順著金純所言,開始了瘋狂彈劾攻訐。

只是他們渾然沒有注意到,龍椅上那位面無表情的皇帝陛下,眼神愈發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