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大驚失色!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太子爺深知這攤丁入畝阻力極大,所以選中了夫君楊士奇成為那把刀!

可是這攤丁入畝壓根就是得罪天下讀書人的事情啊,要是夫君真接下了這個差事,那他無疑是自絕於天下讀書人!

“相公,你不能接!”

嚴氏有些慌了手腳,立馬出言提醒道。

“要不然這官我們不做了,我們致仕歸鄉好不好?”

相比於這個破差事,嚴氏更加擔心楊士奇的安危,,所以第一次向他提出了致仕的建議。

然而楊士奇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君命不可違!”

“而且太子爺也開出了無法拒絕的籌碼!”

“只要我將攤丁入畝推行下去,他就會讓我成為大明王朝的實權相國!”

聽到這話,嚴氏一怔,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她素來清楚,自家夫君的志向是什麼。

那就是成為執掌中樞大權的宰相輔臣,治國平天下,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可見那位太子爺,早就將自家夫君給吃得死死的,所以才會開出這樣的價碼,讓自家夫君根本就無法拒絕。

但此事畢竟太過危險了啊!

“相公,你真的想好了嗎?”

“這無疑是一場天下變革,而你將會處在這場變革中心,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啊!”

嚴氏雖然只是個婦道人家,但她畢竟出身顯貴,又是楊士奇的原配夫人,見識與目光也遠非尋常婦人可比。

聽到她這番話,楊士奇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的改革,都勢必會伴隨無數血雨腥風。

而且歷代改革之人,幾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歷史上的改革者,往往是時代一次向前躍進的先驅,是處在風口浪尖的最頂端的人物,很容易就會被推上歷史的風口浪尖,在各種權利和各方勢力相互角力之下,最終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比如那吳國的伍子胥,比如那秦國的商鞅,比如那西漢的主父偃和桑弘羊,再如李唐的楊炎,再如那前宋的王安石……

不是身敗名裂,就是滿門抄斬,全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畢竟一旦涉及改革,自然就會觸碰到現有權貴的利益,把他們往死了得罪!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人自然就會拼死反擊,尋到機會就會將改革者給趕盡殺絕!

而他楊士奇,現在就會成為一個改革者!

因為攤丁入畝不同於一條鞭法!

一條鞭法不過是攤丁入畝的過渡,一切都是為了給攤丁入畝做好準備!

朝廷一旦真正推行攤丁入畝,那就是直接向天下士紳讀書人宣戰,掀起一場不見刀兵的血腥戰爭!

他楊士奇,就是太子爺欽定的此戰統帥,要麼戰而勝之位極人臣,要麼一戰失敗粉身碎骨,根本就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至於夫人剛剛提及的致仕,楊士奇也有考慮過。

他明白就算他真的致仕,拒絕這個危險的任務,選擇當個逃兵,以太子朱高煦的脾氣秉性,應該也不會對他怎麼樣,大不了就是此生不予錄用罷了。

可就這樣黯然致仕,真是自己想要的嗎?

楊士奇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憤怒。

他楊士奇在南洋布政了這麼久,蹉跎了十年光陰,就是為了進入朝堂執掌中樞大權,就是為了位極人臣成為宰輔,就是為了治國平天下,就是為了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如果現在真就這麼退縮了,那他楊士奇先前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他楊士奇先前耗費的十年光陰,不是白白浪費掉了嗎?

他努力了這麼久,他奮鬥了這麼久,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又豈會白白錯過?

得罪天下士紳,那又如何?

他楊士奇又不是什麼孤家寡人,背後還站著太子朱高煦,還站著整個大明朝廷!

如今皇帝陛下不再管理政務,朝政大權全部落入太子朱高煦手中,就連那些朝堂公卿也幾乎全都是他朱高煦的親信心腹!

這位太子爺,雖然名義上還只是太子爺,可是誰心中都清楚,他已經成為了這座大明江山的主人,任何人都難以撼動他的地位!

哪怕現在皇帝陛下突然頭腦發熱,想要廢了朱高煦這個太子爺,只怕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

所以,太子朱高煦之命,乃是君命,臣子不得拒絕,也不敢拒絕!

一想到這兒,楊士奇就下定了決心,眼中閃過了道道精光。

他扭頭看向妻子嚴氏,目光柔和地開口道:“我已經老了,等不了下一個十年了。”

“所以這個機會,我必須要把握住,只是我害怕會牽連到你,牽連到老家的家人!”

這才是楊士奇真正的顧慮!

他並非沒有子侄,只不過一直放在吉安老家,交給族內長輩教導。

吉安楊氏也因為他楊士奇青雲直上,所以發展成了一個地方學閥,家風還算是不錯。

但是一旦楊士奇接下了這個差事,那他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定然會牽連到家人與親故!

嚴氏見他下定了決心,也不再開口相勸。

“既然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你我夫妻二人本是一體,哪有牽連之說?吉安楊氏也因你而興盛,若是因你而衰亡,那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不要有任何顧慮!”

這就是嚴氏,永遠支援理解楊士奇的嚴氏!

楊士奇眼眶發紅,一把將嚴氏抱入了懷中。

“我一定會成功的!”

話音一落,楊士奇轉身就走,他要連夜入宮,告訴太子爺自己的選擇。

嚴氏看著他的背影,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呸,年級這麼大了,真是不知羞!”

半個時辰之後,楊士奇成功見到了滿臉不爽的太子爺。

朱高煦正在同韋妃和郭妃研究新姿勢,突然被楊士奇給打擾了,心情能好才怪。

“我說哈士奇啊,有什麼事兒你就不能等到明兒個再說嗎?”

“太子殿下,臣願推行攤丁入畝,為天下蒼生謀求福祉!”

聽到這話,原本慵懶的朱高煦頓時坐直了身體。

“你當真決定好了?”

“臣絕不後悔!”

“很好!”

朱高煦大笑道,隨後命人取來了兩樣東西,遞給了楊士奇。

楊士奇率先看向了第一封,這是一封誥命,朝廷將敕封嚴氏為正三品的誥命夫人,或者說應該稱為“三品淑人”。

看到這封誥命,楊士奇瞬間淚流滿面。

有了這封誥命,他也總算是對得起嚴氏這些年的默默付出與支援了。

“先別急著高興,看看另外一封彈劾奏章!”

聽到這話,楊士奇臉色一變,急忙翻開一看,瞬間臉色蒼白如紙。

因為這封彈劾奏章,赫然是地方御史彈劾他長子楊稷橫虐鄉里,仗勢行惡,橫行不法!

看到這些內容,楊士奇頓感五雷轟頂,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放心,此事孤已經給你解決掉了。”

“好在發現得早,所以你那兒子還沒沾染上人命,就是囂張跋扈了些。”

“孤已經命人去安撫地方百姓了,該賠禮的賠禮,該道歉的道歉,都是以你楊士奇的名義做的,算是做好了補救措施。”

“你那不成器的兒子,也被我扔給了聶興管教,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吧,不然就只能做個富家翁了!”

聽到這話,楊士奇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地請罪。

好險!

真是好險!

如果他選擇了致仕歸鄉!

只怕他前腳剛回到家鄉,後腳就有官府來拿人了!

這位太子爺行事當真是滴水不漏,壓根就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臣教子無方,請殿下降罪!”

“一些小事罷了,只是這些小事,如果不及時處理,將會成為他人攻訐你的把柄!”

朱高煦上前將楊士奇給扶了起來。

“現在你的顧慮隱患盡除!”

“孤希望你放開手腳去做,務必要替孤打贏這場戰爭!”

“未來這個大明,將會是你我君臣的天下,未來這個大明,究竟繁榮與否,也在你我肩上!”

楊士奇聽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臣定不會讓殿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