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朱高煦一行人便離開了和林。

其實他也想多留在嶺北,陪于謙聊聊人生談談理想。

只不過他如今是大明太子爺,要是長期在塞外撒歡,先不說朱老四會不會派人來把他強行綁回京師,朝廷上下也會因此感到不安。

畢竟太子乃是當朝儲君,這個儲君最大的作用,就是穩定人心。

哪怕皇帝突然病倒了甚至是突然掛了,也有太子殿下主持大局,不至於群龍無首。

算算時間,朱高煦出來浪了也快有小半年,是時候準備回京了。

不過在回京之前,他還得去最後一站,那就是遼東!

不親眼看著女真一族亡族滅種,朱高煦又豈會甘心?

“太子殿下,您就這麼看重那于謙?”

聶興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于謙憑什麼值得太子爺如此器重?

論能力吧,好像也就那樣,沒有什麼太出彩的地方。

反倒是和于謙同榜的那批賢才,狀元陳循更為出色,堪稱是天生做官的材料。

所以相比于于謙,聶興其實更加看好陳循。

畢竟陳循如今也是東鯤布政使,地位官職與于謙這個北平布政使相當。

“太子爺,我倒是覺著那個陳循更加出色!”

“怎麼?”朱高煦笑了笑,“陳循那小子給你送禮了?”

“他倒是想送,也得看我要不要啊!”聶興哈哈一笑,霸氣側露地開口道。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

聶興一直都是世人皆知的漢王鷹犬。

當漢王入主東宮,成為當朝太子爺後,他的權勢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如今聶興更是貴為稅務專局的局長,可謂炙手可熱權勢滔天,想要巴結奉承他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就連薛祿柳升等軍中大將也不例外,哪裡輪得到陳循這個遠在東鯤的小小布政使啊!

朱高煦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聶興。

“小興興,你要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文人和文人也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聶興有些納悶,“不都是一樣的卑劣狡詐,不擇手段嗎?”

這是聶興對那些文官縉紳的固有印象。

他自從追隨漢王朱高煦以來,殺了不知多少的貪官汙吏、士紳豪強,所以聶興很是看不上這些文人。

千里做官只為財!

這句話說的就是他們文人啊!

“那你覺得於謙呢?他也是卑劣狡詐嗎?”

朱高煦直接反問道,一下子給聶興整不會了。

“你也親耳聽到了,孤給了于謙一個選擇的機會。”

“于謙要是向張信這樣,申請返回大明為官,孤雖然會有些失望,但還是會準了他的要求,畢竟於謙已經在外為官長達十年了。”

“可是他于謙沒有,而是主動提出繼續留在嶺北佈政,要響應朝廷大計將嶺北發展成為塞上糧倉!”

“這就是孤看重於謙的原因,因為他是一個始終把家國大義放在第一位的文人!”

聶興點了點頭,還有些不太明白,卻好像又有些悟了。

“你方才提及了那陳循,你覺得如果現在給陳循一個選擇,他是願意回京為官,還是願意繼續留在東鯤佈政呢?”

聶興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陳循肯定會選擇回京!”

以聶興對陳循的瞭解,此子就是個天生做官的材料,所以他也會為了晉升不擇手段!

朱高煦點了點頭,“這就是文人與文人之間的區別啊!”

“于謙心中裝的是家國大義,而陳循心裡更多想的是錦繡前程,二者才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也註定他們未來的成就不會一樣!”

歷史上于謙始終恪守本心,一心為國為民,於北京保衛戰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而後于謙深得景泰帝朱祁鈺器重,成了獨掌大權的群臣領袖,那個時候的于謙堪比後世帝國首相,總攬朝政大權在握。

可即便如此于謙還是過著簡樸的生活,毫無權臣該有的心思,一心為國為民!

反觀陳循這小子,同樣在北京保衛戰立下了功績,同樣因此深受景泰皇帝朱祁鈺器重,一躍成為了景泰首輔,朝堂第二號人物。

可是這陳循志得意滿後,就開始爭權奪利排斥異己,貪腐受賄侵佔莊田,甚至還賄賂科舉鄉試考官給他兒子走後面,最後被御史彈劾,以致於落得個晚節不保的悽慘下場。

“于謙和陳循之間的區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足以代表天下文官。”

“一種是于謙這等氣節文人,他們都以造福一方,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堅定踐行者,並且堅定不移地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一直到死。”

“這種天生帶著一股子浩然正氣的文人,其實大明一直都不少,比如明初那些大家碩儒,宋濂、劉基和劉三吾等人,他們都是純粹的文人,會恪守自己為官初心,不會因為權勢利益而違背本心。”

“但是這天下間,更多的卻是如陳循這種文人,他們為了實踐自己的政治抱負,為了完成自己的政治理想,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地爭權奪利貪慕權勢,一門心思地想要往上爬。”

朱高煦舉出了一個鮮明例子,“比如建文帝朱允炆的心腹三重臣,齊泰、黃子澄、方孝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為了做官而做官,為了前途而做官,最後哪怕他們身居高位,卻也成了禍國殃民之徒,受萬世唾棄,被釘死在歷史恥辱柱上。”

“比較可悲的是,偏偏這第二類文人佔了絕大多數,哪怕是現在各地官府裡面,也幾乎全都是這類讀書人。”

“他們的路早就走歪了,張口仁義道德,閉口道德仁義,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卻幹盡了男盜女娼、蠅營狗苟之事,只會首鼠兩端、審時度勢,只會爭權奪利、排斥異己!”

“朝廷裡面如果全都是這種人,那偌大一個王朝距離轟然崩塌也就不遠了,所以我們更需要的是于謙這種氣節文人,可以為了家國大義犧牲自己,始終把江山社稷與百姓子民放在第一位!”

“我大明需要的正是這種讀書人啊!”

聶興靜靜聽完,狠狠地點了點頭。

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人,頓時就迷糊了。

“不對啊太子爺,按照您這說法,那左都御史顧佐算是哪類文人?”

“額……他不好劃分,因為他是個職業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