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一陣緊似一陣,高壓電一樣一遍遍輾過謝辰飛的四肢百骸,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他感覺自己被困在堅不可摧的黑暗裡,四周的牆壁像爭先恐後地擠壓過來,彷彿要將他碾碎。

那滴滴答答的儀器聲,像死神的追趕,步步緊逼。

他痛得無法正常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砂石中摩擦。

意識又開始飄遙……

恍惚中,他感覺自己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回到了六歲那年亡命奔逃的時候。

他站在懸崖邊,狂風怒吼著,像刀一樣割著他的臉。

他看著下面的深淵眼淚橫飛,幼小的心在死亡的淫威下瑟縮顫抖。

“海星,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跳!你別怕,下面是個水潭,我們只要跳進去就不會死,要不然,我們會被追上,會被殺死!”

叢森緊緊握著他的手,決絕的目光中有掩飾不住的恐懼。

不跳,必死。

跳下去,還有一線生機。

當年,他聽著從家的方向傳來的密集槍聲,這殘酷的現實如當頭一棒,打得他眼冒金星。

他連猶豫都沒來得及,就被叢森猛然一拽帶離著跳了下去。

那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他記憶猶新。

他當時感覺自己像從樹上凋謝的葉子,其他同伴都在枝頭生機勃勃,只有他身不由己地撲向死神的懷抱……

天旋地轉,他閉眼慘叫,在半空中拼命想抓住什麼,卻只有刺骨的山風幸災樂禍地呼嘯而過……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他和叢森幸運地落入水潭中。

水花四濺,冰冷的潭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的心卻一下子從極度的恐慌中安穩了下來。

他浮上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叢森的笑臉。

“看,我說對了吧!”

叢森語氣慶幸。

他歡呼了一聲,和叢森在水中緊緊擁抱,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他們欣喜若狂,慶幸能夠幸運脫險。

但當他們爬出水潭,準備從另一邊下山時,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轟鳴聲。

他們抬頭一看,驚愕地發現一架直升飛機正朝他們的方向飛來。

他的心狠狠沉下去,巨大的恐懼去而復返。

他跟著叢森躲到一塊巨石後面,緊張地盯著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在他們頭頂盤旋,旋翼捲起一陣陣疾風,使水面漣漪乍起。

他驚恐地看著機身在水面上投落的巨大陰影,彷彿一隻巨鷹在尋找獵物。

那時,他除了害怕,更多是迷茫。

他一直喜歡各種手槍和飛機模型,想不到第一次看到直升飛機,竟然是來抓他的。

他不知道劉超生到底犯了什麼錯,會招來這樣的滅頂之災……

飛機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不斷進行觀察和確認。

躲在巨石後面的他(謝辰飛)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他緊緊捂住耳朵,但那轟鳴聲像穿透他的手掌,轟炸著他的心。

他知道,如果居高臨下的飛行員足夠細心,很容易發現他們。

他的心跳隨著引擎的轟鳴而起伏,彷彿要蹦出胸膛。

分秒難耐中,直升飛機緩緩降落在水潭對岸相對平緩的山坡上。

機身的轟鳴聲在山谷中迴盪,迴音激盪,彷彿要撼動整個山谷。

幾個身穿迷彩服、全副武裝的人從飛機上敏捷地跳下來,他們的動作訓練有素,威風而迅猛。

他們將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槍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讓他不寒而慄。

伴隨著他們搜尋的腳步聲,藏在巨石後面的他只覺得胸悶氣短、眼冒金星。

他看到那些人迅速有序地散開,漸近的腳步聲像踩踏在他心上,巨大的恐懼感像冰冷的暗流將他徹底淹沒……

那天,如果不是另外有從寨子裡逃跑的人把那些人引開了,他和叢森不可能倖免於難。

等到直升飛機撤離時天已經黑了。

他和叢森熬到半夜才敢活動,在陰冷黑暗的山林裡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這些年,他(謝辰飛)一直活在被四面埋伏的恐懼之中。

為了擺脫這種恐懼,他想盡一切方法卻無法驅散內心的陰霾。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焦躁不安,只有當他殺人、數錢的時候,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可是,隨著作案次數增多,他再也感受不到安寧,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恐懼不安。

特別在深夜裡,被無盡的黑暗包圍,他總覺得有無數的眼睛盯著他,隨時準備向他發起攻擊。

他可以清晰地聽到那些微小的動靜,感受到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目光,甚至,連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成為了他恐懼的來源。

他像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掙扎。

每一次的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膽戰。

此時此刻,這種恐懼再次鋪天蓋地而來……

即使他(謝辰飛)閉著眼睛,他也能感受周圍的漆黑裡,有人藏在暗處用冷酷無情、充滿惡意的眼神盯著他!

這種直覺無比清晰,讓神智昏沉的他猛然睜開眼睛。

他想跑,但他的身體被固位器束縛著無法移動。

他想要呼喊,但喉嚨裡像被塞了一團棉花,竟然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喘著粗氣,費盡全身力氣驚聲喝問,“誰!”

“鬼叫什麼?嚇我一跳!”

是卡西婭那個王八蛋助手之一。

他從暗影裡走過來,語氣極不耐煩,“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覺,按什麼呼叫器?”

謝辰飛心裡一鬆,發現自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汗水伴著體液滲透了繃帶。

“死豬,真特瑪的麻煩!每天光給你換藥包紮,就累得老子手抽筋!”

助手甲摁亮床頭燈,檢查之後爆粗口。

“對不起,我、我做噩夢了……您幫幫我,我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謝辰飛只能忍氣吞聲,卑微苦求。

“說了你自己信?活了今天沒明天的人!”

助手甲口不留情,“我實在不知道他們非要留著你這個太監幹什麼。”

謝辰飛險些被他氣斷氣兒,可他不敢頂嘴。

“你一個快死的人了,每天還有那麼多想法不嫌累?動不動一身汗,你是不是故意折騰我們?你再這樣,我就給你吃安眠藥!”

助手甲一邊生拉硬拽地給他清理體液、上藥、包紮,一邊惡聲惡氣地罵他。

“辛苦你了,我、我會注意的……”

謝辰飛痛不欲生,腳趾都勾起來了。

“謝辰飛,你知道因為你給我們帶來多大的損失嗎?”

助手甲氣急敗壞,戳著他的傷口聲色俱厲,“我們秘密活動的客輪被燒燬沉入大海,我們好不容易獲取的大量情報全都毀於一旦!我們用來傳遞情報的KS集團被國安部門徹查,大量工作人員暴露被捕……”

謝辰飛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

這些卡西婭從來沒跟他提起,他也沒想起問。

其他他早就想到,他縱火除了能讓他僥倖逃生,可能會給卡西婭他們招災惹禍。

但他沒想到,國安竟然連隱藏極深的KS集團都端了。

他們怎麼可能查到KS集團呢?

謝辰飛百思不得其解,心痛難當。

他在KS集團的股份都打了水漂了……

他突然想,難道是寒九州把他告了?

他在那艘客船上殺死寒淼之前,跟寒九州要了六百萬,藉機用木馬病毒轉走了寒九州賬戶裡所有的錢。

本以為得手了,後來才發現資金被攔截。

他不但沒能騙到錢,連自己的賬戶也被凍結了。

天啊,他這是攤上一個什麼狗爹啊……

謝辰飛此時的心情簡直如烏雲蓋頂。

可是,寒九州最多告他個電信詐騙,怎麼能驚動國安呢?

叢森頂包了,沒人知道他就是花狼啊!

再加上夜安錦,也只能告他強姦罪。

告他殺人罪她都口說無憑。

他那天是一時衝動給夜安錦打了電話不假,也說了他殺了幾個人。

可夜安錦用的是蘋果手機,根本沒有同步錄音功能,她告他也沒證據啊!

再說就算夜安錦告他殺人罪,或者公安查到他的通話記錄,那不該驚動國安。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