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魯學明的談話出奇地順利。

夜安錦之前預備的各種方案都沒用上,反而以朋友的身份平等對話,讓魯學明全盤托出。

想必魯學明這些日子飽受煎熬,早已瀕臨崩潰。

在得知一直脅迫他的趙鋼和宋建寧死了,戀戀不捨的前妻孫麗也不得善終,魯學明徹底破防。

“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一輩子……”

魯學明說到最後聲淚俱下,“她那麼愛我,卻跟著我受盡委屈、擔驚受怕,沒享過一點兒福……”

原來,魯學明此前一直拒供,想保護的人不是魯藝,而是他愧對的前妻孫麗。

這個孫麗慘痛的人生讓夜安錦多有感慨。

婚內,她遭遇渣夫出軌被迫離婚。

離了婚,竟然還對渣夫舊情難忘,跟他藕斷絲連,沒有懸念地由原配變成了小三。

接著,她是非不明、善惡不分,包庇犯罪團伙,並協同違法犯罪,最終當了炮灰。

這渣得一言難盡的人生錯在哪兒?

錯在識人不明、當斷不斷、明知故犯。

發現嫁錯了人,離了婚就該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發現對方存在不法行為,就該劃清界限,果斷報警。

孫麗卻一錯再錯,最終稀裡糊塗死在了劉龍手裡。

她到死賬戶上只有區區不到兩千元。

魯學明把她利用得徹徹底底。

他把非法所得的錢都給了魯藝,那個好逸惡勞、慾壑難填、不懂感恩的逆子。

孫麗的一生足夠悲涼,卻不值得同情。

夜安錦看著痛哭流涕的魯學明,只覺得他面目可憎,對他反感至極。

“人都死了,你說這些是為了自我感動,還是彰顯你獨具魅力?”

夜安錦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號啕。

魯學明愕然,哭訴聲戛然而止。

付餘生默默地看了夜安錦一眼,目光中也露出些許狐疑。

夜安錦直視魯學明的眼睛,“你別把責任推到魯藝身上,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沒有資格怨天尤人,連愧疚悔恨都是偽善。”

“你、你為什麼這麼說我?”

魯學明有些憤慨。

“你本來就是個表面循規蹈矩,骨子裡充滿叛逆的人。

你無視道德、背叛婚姻、妄顧律法,你不是被迫的,你是主動的!

從頭到尾,你都抱著僥倖和慶幸的心理給謝辰飛當幫兇並從中漁利。

你享受著法醫這個職業帶給你的便利和福利,心安理得地弄虛作假。

甚至,你道德敗壞、職業操守淪喪,在進行屍檢的時候不為人知的猥褻屍體,我沒有誣賴你吧?”

夜安錦揭露他。

魯學明想反駁,但他張了張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經常以晚上照顧司馬娟睡眠不足怠工。

一方面你做賊心虛,怕言多必失,怕被賀斌他們看出破綻;

另一方面,你以此為藉口留出大量時間與孫麗鬼混、與宋建寧他們作惡。”

夜安錦接著說,“我們去精神病院做過調查,司馬娟被送進精神病院後,你很少去看望她。

而且,當初你是嫌司馬娟吃醋吵鬧,把她當精神病人強行送進了精神病院!”

“你、你胡說!她就是有病!”

魯學明急赤白臉。

“你能糊弄別人,糊弄不了我。

我看過司馬娟的病歷,她剛被你送進精神病院做過全面檢查。

各項指標顯示,她只是患有輕微雙向精神障礙,那時根本不需要住院治療。

你當時很清楚她的症狀,你只需要對她耐心溫柔些,她的病就得能得緩解。

但你沒有。

你無情粗暴地把她送進精神病院,讓她在多次出逃失敗後徹底精神崩潰。

她現在徹底變成了一個精神病患者,狂躁和抑鬱且有傷人傾向,這其實是你一手造成的。”

夜安錦的話讓付餘生看向魯學明的眼神都變了。

他深知人性善惡有別,有些人卑鄙可恥。

但他很意外,看似老實巴交的魯學明竟然是這樣一個陰暗狠毒的小人。

對婚姻、對工作,甚至對人性,他都叛逆到底,卻還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魯學明怔怔地看著夜安錦,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他抹了一把臉,把眼淚鼻涕像自來水一樣關掉了。

“夜安錦,之前賀斌他們說你厲害,我當他們放屁,打心眼裡瞧不起你。

我參加工作的時候,你剛上學,在我這種元老級的法醫面前,說你厲害,我真覺得他們挺搞笑的。

但是今天,我承認,你確實有過人之處。

你這麼年輕,不該對人性看得這麼透徹。

想不到我活到現在,你竟然是最懂我的那個人。”

魯學明坐直了身體,一改之前偽善的模樣,眼神變得邪惡而兇狠,“這說明我們是同一類人,你也有心理創傷,你心裡也住著一個魔鬼。

夜安錦剛要反駁他,他又搶著說。

“你現在沒感覺,是因為你被愛情矇蔽了心智。

我告訴你,愛情是這世上最大的謊言。

愛人就像時間,你愛上的是白天,最終你得到的卻是黑夜。

它帶給你的溫暖和希望只是暫時的,痛苦和失望是長久的。

你終有一天會和我一樣,在黑夜裡復活心中的魔鬼。

你根本控制不了它,你會聽從它的召喚,受它驅使。

你會發現,做壞事讓你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愉悅。

你會感到靈魂擺脫束縛後,那種極度的自由和暢快。

你會變成另一個我,或者比我更邪惡。

你要記住,你身邊的這個男人,早晚會冷落你、傷害你、背叛你、遺棄你,甚至殺害你……”

魯學明滔滔不絕,魔性而狂熱。

夜安錦和付餘生看著他,有種異樣詭異的感覺。

眼前的魯學明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變成了謝辰飛。

他說話的語氣、神情和動作,都和喜歡即興表演的謝辰飛一模一樣。

就好像,謝辰飛的靈魂控制了魯學明。

這些話就像魔咒,極具暗示性和煽動性。

它很容易喚起聽者內心的疑慮和恐懼,對它信以為真,質疑愛情、擔憂未來……

“魯學明,這些話,是謝辰飛曾經對你說的?”

付餘生聲色俱厲地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