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然將眾人召集起來開小會,除了商量對策,未必就沒有考校之意。

想要登頂香江之巔,沒有自己的班底又如何能成呢?眼前這些家世極好,又肯上進的年輕人無疑是最佳選擇。

“江sir,在香江能夠製作強酸的地方真的是太多了,簡直比牛毛還多,很多家庭小作坊自己就能生產,如果咱們真的要追溯源頭的話,別說半個月,就是半年,恐怕也未必會有結果。”

何為謙手下一名女沙展劉秋若提出質疑道。

劉秋若的質疑可謂是一針見血,為什麼高空投擲案這麼難破?

追溯源頭難就是破案的幾大攔路虎之一,搞不清楚兇手從哪裡弄來的強酸,就很難倒查他的真實身份、行動軌跡以及作案規律。

破案就像解謎,往往一個謎團被解開,都會撬動整個案件板塊,暴露出過去未曾關注的案情死角。

或許,真正開啟破解案件大門的鑰匙,就隱藏在這些死角的某一個隱秘之處。

劉秋若的質疑也算是說出了大夥的心聲,就連舒婭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有心想說些什麼,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為什麼追溯源頭就一定要採取最傳統也是最笨的篩選法呢?”江浩然站起身,雙撐在桌面上道:“難道除了篩選法,我們就束手無策了嗎?”

“阿浩,你的意思是?”何為謙若有所思道。”

“我建議,當我們被一件案子逼入死角時,十分有必要打破思維定勢帶給我們的天然束縛。”

江浩然神秘一笑,就好像是一個帶貨主播在推銷商品:“所以,我推薦大家嘗試一下,利用反向邏輯推理法來代入整個案情,或許能開啟一番新的局面也說不一定。”

“反向邏輯推理法?”何為謙會意道:“你是說我們之前的破案思路出了問題?”

“錯倒是沒有錯,但警察辦案最忌諱炒冷飯啊,你沒吃膩,嫌犯都嫌膩啊,他早就摸透你們的套路了啊。”

江浩然直言不諱道:“就好比檢獲的這批危化品,我們即使要追溯它的源頭,可也沒有必要非盯著生產者吧?你們難道不認為它的應用領域更值得我們關注嗎?”

“這……這我們怎麼沒想到呢?”何為謙拍案而起,經江浩然提醒,頓時產生了一種醍醐灌頂和豁然開朗的感覺。

其實也不怪他們,而是上面勒令破案的期限實在是太短了。

正常情況下,不管是誰來破這個案子,都只能浮於表面,虛應其事,頂多看看能不能瞎貓碰上個死耗子。

還真別說,如果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法稚嫩、又缺乏經驗,以至於留下什麼致命線索的話,那這個案子還真就破了。

可惜這種夢誰都能做,就是輪不到重案組的人做,重案組的性質決定了和他們打交道的都是手法嫻熟,經驗老到的慣犯和要犯,上哪撿便宜去。

這宗高空投擲案看似簡單,可真論起復雜程度,“7·13”重案拍馬都比不上它,否則也不用重案組親自出馬了。

不過就是重案組出馬也沒用,嫌犯一點把柄都沒留下,他們連嫌疑人都確定不了,又談何破案呢?

更何況這批危化品還是江浩然發現的,若不然,他們連追溯源頭的資格都沒有,還談何關注它的應用領域呢?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矛盾,但恰恰因為如此,江浩然才提出了反向邏輯推理法,難不成,他江浩然今天不發現這批化學品,那這件案子還沒辦法破了?

按照常理,發現不了這批化學品才是常態,畢竟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能耐讓一區老大俯首聽命,甘為孺子牛的。

所以江浩然才對他們強調打破思維定勢的重要性,既然追溯危化品源頭的路子走不通,那麼關注它的應用領域又將會如何呢?

畢竟想要弄到大批次的強酸,除了企業生產者,還是有很多其他渠道可以弄到的,如果一開始就把目標著重放在這方面,而不是無厘頭的去排查可疑人群,恐怕這件案子就算仍舊沒破,也能取得重大進展了吧。

也正是因為想到這一點,何為謙才拍案而起。

除了激動,更有懊惱和沮喪。

他很清楚,別看江浩然說得簡單,可事後諸葛亮誰都會做,真正能去偽存真,直透本質的人往往才是萬里挑一。

其實很多謎團,很多疑案,人們往往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可如果無法堪破其中的迷霧,那麼一線之遙就會變成天塹鴻溝,永生永世都無法跨越。

何為謙終於意識到自己和江浩然的差距究竟在哪裡了。

講真,兩人雖然交情匪淺,可作為香江本地人的何為謙,心中總是存著一份莫名的優越感。

事實上,這份優越感還真不是他自我感覺良好。

而是香江本土的地方保護主義造成的,在這裡,不管做什麼,本地人就是比外鄉客更有優勢。

就像做警察,何為謙大學畢業直接就可以考取見習督察,但江浩然卻因為沒有本地居民身份證,加之又未滿足在港居住7年以上的條件,所以只能從輔警開始做起,其中差距一目瞭然。

正是有著這一份心理優勢,即便後來江浩然異軍突起,扶搖直上,他心靈深處也總覺得是江浩然運氣太好,加上又特別能打,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而自己雖然沒他能打,但他始終相信,自己其他方面一定強於對方,終有一天,必將會再次大幅拉開和他的差距。

他一直堅信著這一點。

可直到今天,他才終於明白,就算江浩然沒有一身武藝,憑藉他對案件獨到的見解以及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也一樣能夠出人頭地,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遲早要將那些曾經輕視過他的人遠遠甩在身後,再也望塵莫及。

“吶,要論看問題,還是江sir看得深看得遠啊。”

“哎,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實在是太大了。”

“經江sir這麼一分析,我覺得破案大有希望啊。”

“是啊是啊,看來咱們分隊,這次又要爆個冷門了啊。”

“想想還真是有點小激動呢。”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

“老同學,你今天真是又給我上了一課啊,既然你這麼說,那說明你一定早就做好功課了吧。”

何為謙苦笑道:“想不到我們這邊這麼多人,又花費了這麼多的功夫和代價,最後卻還是做了無用功啊,真是慚愧啊。”

“誒,話可不能這麼說。”江浩然擺手道:“現在案子還沒有破,還是不要言之過早,你們也不要放鬆警惕,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都做不得數的。”

“那下一步咱們該怎麼做,你也別賣關子了,一口氣說了吧?”

何為謙有些躍躍欲試,反正他的利益和江浩然是捆綁在一起的,心理上當然更希望江浩然可以破案,相比立功受獎和升職加薪,個人的一點小小失落簡直不值一提。

“其實,當我們把目光著眼於化學品的應用領域後,就會發現,留給我們的選項,其實已經不多了。”

江浩然分析道:“首先,我們這次檢獲的危化品屬於高氧化性及高腐蝕性強酸,這已經屬於超強酸的範疇了,而超強酸呢,被廣泛應用在化學和化學工業上,比如現代化學工業、製藥工業的清潔化和綠色化等等。

但是有鑑於它的特殊性,在以上領域,它的保管措施嚴密,安全等級極高,普通人不用說一次性拿走137公升,就是接觸,都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大家想到了什麼?”

“那首先就可以排除這些領域丟失危化品的可能性。”舒婭第一個道。

“其他人呢?”江浩然又道。

“會不會是熟人偷盜?”張偉說道。

“這玩意不好賣吧?除非是兇手本人。”尹杜雄道。

“那有沒有一個既方便盜取,又相對容易接觸這些危化品的地方呢?”劉秋若下意識地道。

說者無心,聞著有意。

劉秋若下意識地一句話,其餘眾人腦海中卻是轟然巨響,隨著一道閃電掠過,不由異口同聲道:“高校!”

江浩然見狀,笑了。

都是上過學的孩子,怎麼可能沒和化學這門課程打過交道呢?

而類似於超強酸這類危化品,除了廣泛應用在化學和化學工業上外,可能使用最多的地方就是用於學術研究了。

尤其是一些高等學府,學院架構中本就包含了化學系這一教學單位,同時還擁有著其專屬的研究中心和重點實驗室。

相比企業嚴密的管理制度,象牙塔作為學術機構,畢竟以培養人才和專研理論為主,對於危化品的使用和保管恐怕未必能與前者相提並論,若是說實驗室被人尋得漏洞,竊取了一批危化品,也不是沒有可能。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可謂是一點就透。

有人當即摩拳擦掌起來:“兩位阿sir,在香港能存貯這麼多危化品的高校,估計也只能是那十一所大學了,我們有這麼多人,一天之內就可以將它們全部搜查完畢,等到結果出來,我看這犯罪嫌疑人是誰差不多也能鎖定了吧。”

江浩然和何為謙都是笑而不語。

但卻擋不住其他人的興奮和激動。

“太好了,這件案子總算是有眉目了,整天沒日沒夜的,這下終於有盼頭咯。”

“我倒要看看到底什麼人這麼喪心病狂,能夠幹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簡直人神共憤吶。”

“可惜咱們是警察啊,不然抓住了這小子,非得好好教訓他一番不可。”

“好了,大家安靜一下。”

何為謙雙手向下虛按道:“情況大家剛才都已經瞭解過了,那麼現在開始分配任務……”

一番安排之後,何為謙提振士氣道:“此次行動關係重大,利害關係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再強調了。”

何為謙隨後伸出食指敲擊著手錶鏡面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是成是敗就看今天的收穫了,我希望大家務必在行動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既不放過一個可疑目標,也不錯漏一個可疑線索,都聽明白了嗎?”

“yesir!”

“阿浩,你不介意和我去咱們的母校散散心吧?”最後,何為謙還不忘對江浩然發出邀請道。

“正有此意。”江浩然伸出右手與何為謙互擊一掌後,露出玩味的笑容道:“希望校長大人不要介意咱們冒昧登門造訪才好。”

“他會理解的。”何為謙眨了眨眼。

……

當天,十一隊警察手持搜查令進入香江大學、城市大學、中文大學和理工大學等十一所大學,對其校內的重點實驗室進行蒐證,而經過警方調查取證,一組組資料很快便匯聚到江浩然與何為謙手中。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據不完全統計,十一所大學的校內重實驗室均存在oom高危險化學品失竊現象,失竊危化品種類超過20種,包括濃硝酸、濃硫酸、納金屬,氰化鋅、亞砷酸鈉、鹽酸和ddt等易燃和腐蝕性物品。其中濃硝酸、濃硫酸失竊總量超過1000公升,其他物品數量一時難以統計。

江浩然與何為謙兩人均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接下來數日,江浩然與何為謙聯合觀塘分割槽警署,並向總區申請抽調200名輔警,協同偵查十一所高校危化品失竊一案。

經警察總部同意,該案將與高空投擲案進行併案處理。

在江浩然與何為謙的嚴密部署與周密安排下,偵查工作緊密有序進行。終於,警方很快將苗頭指向了前香江大學學生會會長張青揚。

警方初步查明,系張青揚遙控指揮十一所高校學生會會長花費重金收買大學實驗室安全事務處主管,大量竊取各類高危化學品,以作他用。

掌握這一線索後,次日清晨,江浩然協同何為謙馬不停蹄來到張青揚寓所,在出示搜查令後,以涉嫌“串謀摧毀及損壞財產”的罪名將其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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