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叛軍如潮攻勢,守軍節節後退,終於使得武德門直面叛軍兵鋒,而叛軍在尉遲恭親臨一線督戰指揮之下越戰越勇,不僅以巨木撞擊城門,更在城門兩側數百丈範圍內不計代價的強攻,整個防線岌岌可危。

高侃氣急敗壞的進入值房,抖了一下身上雨水,急聲道:“大帥,叛軍攻勢太猛,抵擋不住了!”

一旦武德門被撞開,叛軍就在整條防線上找到了突破口,勢必大舉進攻。想要阻擋叛軍,就只能調集兵馬集中在武德門附近全力應對,但如此一來又會使得別處防禦空虛,稍有不慎便被叛軍突破。

這一仗打到現在,想要依靠防守來守住武德殿已無可能……

房俊好整以暇的用一塊帕子擦拭著橫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慮之有?讓預備隊最好準備,宮門陷落的時候,咱們一併殺出去。”

嘴裡說著話,將橫刀反覆擦拭幾遍,然後收刀入鞘,用絲絛緊緊繫在腰間甲冑上,又將一杆馬槊拿起在手裡掂了掂……

高侃心中一緊,忙道:“末將遵命,不過待會兒預備隊衝鋒就讓末將統領吧,大帥您坐鎮此間排程指揮。”

看樣子房俊打算親自上陣,這讓他既感到不安又有些羞愧,房俊一直對他不遺餘力的栽培,從一個親兵直到事實上的十六衛大將軍之一,這是何等恩德?結果到了需要搏命的時候,卻還要房俊親身犯險……

房俊將馬槊放到一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淡然笑道:“別跟我爭,這率領預備隊衝鋒陷陣的任務你把握不住。”

瀕臨絕境之時,想要反敗為勝不僅要置生死於度外,更要最大限度的提升軍心士氣,這支部隊由他一手組建,更是由他帶著北征西討橫行天下,對他有著絕對的服從。

只要他衝鋒在最前,所有人都將緊緊跟隨他奮不顧身視死如歸,這才是能否取勝的關鍵。

況且到了這一步,除去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外,已經沒有多少指揮的餘地,只要能夠沖垮敵軍的陣列、摧毀敵軍計程車氣,就一定能夠堅持到李靖、薛萬徹入城。

高侃一臉糾結,他想替代房俊上陣,但也明白房俊之言甚為有理,最終只得長嘆一聲,重重頷首:“大帥放心,末將定與武德殿共存亡,人在殿在!”

還有什麼說的呢?身為一軍之主帥尚能披掛上陣身先士卒,自己這些麾下將士自然不能讓大帥的付出付諸流水,頂了天便是與武德殿共存亡。

房俊起身,將牆壁上掛著的兜鍪摘下夾在腋下,上前兩步拍了拍高侃的肩膀,笑道:“未必就能到那一步,主要本帥能夠擊潰尉遲恭的中軍,叛軍必然潰散,崔信的山東私軍也未必擋得住劉仁軌,或許無需衛公、薛萬徹入城增援,咱們自己就能滅了叛軍。這可是名垂千古、永世不朽的功勳,不僅你這十六衛大將軍的職銜跑不掉,說不定咱們整個右屯衛的中上層軍官都能搏一個爵位!現在,本帥就出去,帶著你們去搏一個青史彪炳、封妻廕子!”

言罷,走到門前一腳將門踢開,望著門外的大雨,穩穩當當將兜鍪戴在頭上。

高侃心中熱血沸騰,趕緊取過馬槊遞到房俊手中,而後單膝跪地,聲嘶力竭的大吼:“末將在此,靜候大帥凱旋!”

值房中諸多書吏、司馬,以及門外的衛兵,盡皆單膝跪地,齊聲大吼:“靜候大帥凱旋!”

嘶吼的聲音穿透風雨在武德門內迴響,蝟集於此的各兵種將士先是愕然,旋即好似風吹麥浪一般人頭攢動、群情鼎沸,他們都知道自己作為預備隊將會是最後一道防守閘門,甚至等到他們出動之時未必是克敵制勝,極有可能只是為了給武德殿內的陛下、大臣們爭取撤退的時間。

但是此刻知曉率領他們出戰的將會是房俊,頓時感到血脈賁張,即便是在這悽風冷雨之中,依舊渾身熾熱、兩眼發紅。

在右屯衛,房俊就是代表著勝利的圖騰,自成軍那日起,右屯衛北征西討、攻無不克,大大小小的戰役歷經無數卻未嘗一敗,只要房俊統軍出戰,就意味著勝利必將唾手可得。

即便是現在瀕臨絕境、叛軍壓城,所有人心底都升起必勝之念!

房俊跨上馬,手中拎著馬槊,在親兵簇擁之下緩步來到陣前,目光所及,三千具狀鐵騎、重甲步卒在大雨之中嚴陣以待、紋絲不動,每一個人的眼中都迸發著火熱的崇拜與服從。

胯下戰馬感受到強烈的殺氣站在原地刨著蹄子,房俊單手勒著馬韁,大聲道:“門外,叛軍肆虐、荼毒帝闕,吾等身為大唐軍人,自當扶保社稷、忠君報國,焉能熟視無睹?”

數千人舉起兵刃,振臂高呼:“殺殺殺!”

房俊舉起馬槊,呼聲頓止、滿場寂靜:“本帥受命於陛下,值此危急之際率汝等出門血戰、匡扶正朔,自當捨生忘死、奮勇爭先,搏一個青史垂名、封妻廕子!”

三千兵卒愈發目光熾熱,大呼:“殺殺殺!”

大唐自立國之日起,便效仿大秦奉行軍功制度,唯軍功才能晉爵,唯軍功才能免稅,唯軍功才能授田。這等激勵制度之下,全軍將士自然對功勳極為熱衷,軍功不僅僅是升官發財的工具,更是轉換階級的途徑。

現在由勇冠三軍、戰無不勝的房俊身先士卒、親臨戰陣率領他們出門平叛,一個個自是信心十足、士氣暴漲。

房俊見到軍心可用,手中高舉的馬槊平指宮門:“開門!殺敵!”

三千將士齊聲怒吼:“殺敵!”

巨大的聲浪衝天而起、威蓋四方,即便是空中的雨水也被激盪的聲浪攪動,因而四散飄灑、凌空飛濺。

殺氣直衝九重霄!

*****

武德門外,尉遲恭頂盔摜甲策馬立於宮門之前,距離城樓僅僅一箭之地,不少自城頭射落的箭矢在他面前不遠處力竭而落插在地上,暴雨洗刷著箭簇的羽毛微微顫抖。

四周殺聲震天,叛軍在尉遲恭親自督戰之下戰意昂揚,潮水一般發動猛烈攻勢。

數十隊抬著巨木撞擊宮門的敢死隊已經死去不少,僅餘下五六隊,但是在督戰隊鞭策之下卻不敢後退,仍舊咬著牙使足勁扛著巨木不斷撞擊宮門,松木所制蒙著鐵皮鉚著銅釘的厚重宮門被撞得“咯吱”響,已經有多處被撞得鐵剝落、木板碎裂,門縫被撞得來回忽扇,門後的門閂顯然已經將要斷裂。

尉遲恭抬頭眯眼看著城頭上慘烈的戰鬥,知道想要登上城頭攻陷宮門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達成的,但戰機不容耽擱,他大手一揮,對左右親兵道:“你們上去,扛著巨木撞擊城門!只要撞開城門,賞錢千貫、官升三級!”

“喏!”

親兵門聽到如此重賞頓時紅了眼,紛紛跳下馬背,將身上的甲冑整理停當,又從身後步卒哪裡要來盾牌,舉起護住頭臉,貓腰冒著頭頂的箭矢衝到門洞,每十人一隊抬起丟棄在地上的巨木,卯足勁向著宮門撞去。

轟!轟!

宮門在巨大撞擊之下木屑橫飛、搖搖欲墜。

終於在鍥而不捨的撞擊之下發出“咔擦”一聲脆響,門後的三道門閂被齊齊撞斷,巨大的宮門猛地向兩側張開……

尉遲恭就在宮門正面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心頭狂喜,手臂平伸指著洞開的宮門,嘶聲大吼:“宮門破了,衝進去!衝進去!”

身後戰鼓如密雷一般響起,宮門附近的叛軍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宮門衝去,守軍來不及堵截,越來越多的叛軍自宮門湧入。

尉遲恭知道勝敗就在這一刻,急忙命令身邊校尉:“傳令下去,所有人大喊‘宮門破了’!”

校尉馬上執行,旋即命令被傳達下去,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一邊衝鋒一邊高呼“城門破了”,希望以此來消磨守軍最後計程車氣,一旦守軍士氣低落、軍心渙散,這場勝利也就收入囊中。

然而出乎尉遲恭的預料,雖然武德門被攻破,越累越多的軍隊潮水一般湧過去衝入城門,但城上城下的守軍卻並未因苦苦支撐的防禦被攻陷而有所沮喪,依舊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防禦著各處戰線。

尉遲恭經驗豐富,見到這一幕難免心中一沉,知道這是守軍早有準備,且做好了預案,即便某一處防線被攻破也不會軍心渙散、不戰而潰。

他趕緊命令左右:“列好陣勢,不準騷動,準備迎敵!”

他知道,房俊的預備隊就要來了。

……

房俊帶著三千精銳朝著武德門衝去,未到門前,便聽得宮門轟然聲響已被攻破,叛軍猛地殺入門內,當即大叫一聲,躍馬舞槊、身先士卒,直直衝去,掌中馬槊猶如毒龍出穴將一個叛軍校尉挑飛,戰馬去勢不減,直接將三個叛軍撞得口吐鮮血倒飛出去,而後揮舞馬槊殺去門洞,身後三千精銳緊隨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