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了捋稍顯凌亂的髮髻後,姜知渺斜眼看了李三娘一眼,趾高氣昂地“哼”了一聲,麻溜的蹦下了車。

李三娘被“哼”的火氣險些壓不住,氣的牙癢癢,黑著臉就想再上前去,錢婆子眼疾手快,啪的一聲拍在她腿上,給她壓了回來。

疼痛讓人清醒,幾乎是她下手的一瞬李三娘就回了神。

目光一瞥,對上老樁叔面色不善的眼神,下一瞬,李三娘剛聚攏的火氣又散了些去。

怕她是不怕,但為了一個黃毛丫頭得罪了老樁叔,她是怎麼想怎麼划不來,無意間瞥見少女得意的模樣,李三娘梗著一口氣在喉嚨裡是上不去下不來的。

婦人一張暗黃的臉此刻是黃裡透紅,倒像是上了妝似的,看著活潑了不少,顯著多了幾分生氣,但只有李三娘自個兒知道,哪有什麼生氣,她這是活生生給氣的。

老樁叔見她不服,就知道她肚子裝的是什麼屎了,他狠狠地吸了口煙後,輕輕對著牛車邊磕了磕煙桿子,驀地,他吐出個菸圈,右手一動,甩著鞭子對著牛屁股就是一鞭。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老牛不適,它不安地哞哞兩聲後,鼻孔裡噴出腥臭的熱氣,伴隨著又一鞭落下,老牛甩著腿朝著前方跑去。

眼瞅著天都大亮了,再等下去可就誤了時辰了,他又不只做甜水村的生意,後頭還有好幾個村子呢,見後頭沒了動靜,老樁叔滿意的點了點頭,揮著鞭子趕著牛車朝南去。

牛車四平八穩的在路上走著,李三娘握緊車邊,狠狠地剜了姜知渺一眼,直到拐過一個轉角後,她這才收回了眼刀子。

捱了眼刀子的姜知渺的第一反應是愉悅,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愉悅。

當然了,她可不是受虐狂,她只是單純的快活。

從前她是打死人不償命,現在她是氣死人不償命,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最終結果一致,姜知渺就舒坦的很。

溫竹卿倒是沒想那麼多,見她驀地跳下車,心裡猛地一緊,急匆匆趕到她身旁,焦急道:“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見少女充耳不聞,只愣愣的對著漸行漸遠的牛車傻笑,溫竹卿扯了扯嘴角,半響後,低低笑了一聲,好吧,這要是有事還能笑的這麼開心?是他多慮了。

見天色不早了,姜知渺定了定神,拉著溫竹卿朝著板車走去。

“我都看見了,沒想到你還會下黑手啊。”溫竹卿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後,只聽她道。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來暗的,嗨喲,不錯喲!”姜知渺挑了下眉,笑吟吟地朝著他肩膀來了一下。

溫竹卿被這突如其來的誇讚給拍的一個不穩,險些吐血。

見他唇色有些發白,姜知渺尷尬地笑了笑,戰術性撓了撓頭,“這不是一時開心,沒控制住力道嘛,失誤失誤。”

溫竹卿反應很淺,回了個迷之微笑。

姜知渺眼神飄忽,摸了摸鼻頭,“時候不早了,別耽擱了,快些上路吧,今個兒要買的東西可多了,可不能耽擱了。”

見她神情嚴肅,義正言辭的模樣,溫竹卿挑了下眉,淺笑點頭,緊隨她其後。

前個兒夜裡下的那場雨確實大,這都兩日功夫了,路還沒幹,一路上稀泥爛水的,二人推著板車踩了一鞋底稀泥巴。

好在板車上沒放東西,姜知渺和溫竹卿的負擔不重,一路上還算是如履平地。

說來稀奇,這老樁叔趕的牛車和他們同路,但甜水村口一別後,愣是一面也沒碰著,姜知渺覺得是接人耽誤了時候,這才沒有碰著。

早先那牛車上稀稀拉拉的沒坐滿,想來是又去拉人了,難怪先前他們往南走,姜知渺還以為是有啥小路呢,搞半天是去拉人去了。

不過沒碰上正好,她手上可有正事呢,可沒時間再和李三娘瞎胡鬧,一個時辰後,姜知渺二人到了白雲鎮。

剛出來的時候天矇矇亮,待二人到了鎮上,天已然大亮了,此時此刻,姜知渺二人推著板車,悠悠的在街上晃悠著。

白雲鎮不大,集上大多都是賣些米麵肉菜,攤販們將麻袋平鋪在地上,然後將貨物鋪在上頭,這攤位就算是固定住了。

瞅著集上的攤販大多是些年長的,二人晃悠悠地推著板車,最終停在了一家米攤上。

攤主看起來四十出頭,國字臉,身材略單薄,見有人停住了腳,他不自覺的搓了搓手,憨厚地笑了笑,“客官,要買米嗎?”

姜知渺點了點頭,將板車停在一旁,隨即半蹲起身,蹙著眉,捧起一把米觀察了起來,看著倒是老練的很。

莫說旁人了,就是攤主都愣了愣,還以為遇上了個行家呢,見少女攆著米,他笑著說:“姑娘,別看我這米個頭不大,吃著可香著咧,要不是家裡頭困難,我是真不準備賣,還準備留著過年吃咧!”

姜知渺面不改色的點了點頭,示意明白,隨即就薅著那一粒米攆,她又不是專業的,她哪看得出來這米的好壞,不過看這米的顏色不深,想必男人說的不假,確實是好米。

看她攆了好半響都沒開口要買,攤主也有些急了,這年頭捨得吃大米飯的人可不多,這些天陸陸續續賣了些出去,但地上可還剩下好幾十斤呢。

瞅著還剩那麼多米沒賣,他這些天愁的嘴邊起了一圈燎泡,飯飯吃不香,覺覺睡不好,這好不容易遇到個看著有錢的主,可不能丟了去。

“姑娘,我是真沒騙你,這米可是今年現打的,你瞅瞅這色,陳米哪有這個色啊,你要是要,我也不賣你貴,我這也就這麼多了,你要是要的話...就六文錢一斤拿走?”

攤主捧起一把米,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情到濃時,甚至給姜知渺二人表演了個絕技——生吞大米粒!

在二人震驚的目光下,男人生硬的吞嚥了兩下,回味似的砸吧著嘴說。

“姑娘,你看,這米要是不好的話,我能自個兒吃?我這兒可就只有這麼些了,不準備買點回家蒸著吃?”

在二人愣怔的目光下,只聽他又道:“就是不蒸著吃,生著吃也行啊,童叟無欺,是真的好吃啊!”

做生意拼到這種程度也是少見,最終,在他的極力推薦下,二人清空了他的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