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葛三家的石子路,院子裡倒是破敗的很,不過卻絲毫不顯雜亂,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收拾過的。

還沒進屋,只聽屋內傳來一道略顯深沉的聲音,伴隨著陣陣咳嗽,“咳咳咳,春桃?是你嗎?”

春桃一聽見咳嗽聲,忙不迭的向屋內跑去,見狀姜知渺二人加快腳步,穿過堂屋,直接到了東廂房。

東廂房面積不大,只放了張床和兩個大實木箱子,那實木箱子是上了漆的,暗紅色的,但從它外面的鎖頭上來看,也是有些年頭了。

一入內,只見一面黃肌瘦的中年男人佝僂著身子倚在牆邊,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自他口中發出,每咳嗽一聲他的面色也跟著蒼白一分。

見有生人入內,男人低咳一聲,緩緩撐起身,望著春桃,疑惑道:“春桃,他們這是?”

春桃見他咳得臉色漲紅,一雙清澈的眸子裡也泛起了水汽,她一把上前將他放倒,介紹起了來人,“爹,你先躺下,這是村裡新來的村民,想問我們買些吃食呢。”

話落,男人的視線遊離在姜知渺二人臉上打量了一瞬,見狀姜知渺雙手互握合於胸前做了個楫,溫溫笑道:

“大伯你好,我們是被安置在甜水村的流犯,初來乍到,手裡頭也沒有餘糧,這不,正想問你們買些吃食呢,還望大伯能夠行個方便。”

男人瞭然,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誰料,話還未出口,又劇烈咳嗽了兩聲,聲音也被這咳嗽染出幾分沙啞,“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咳咳咳,春桃,快,到西頭屋子裡拿些吃食過來。”

春桃得令,接過姜知渺二人手裡的布袋,一溜煙兒的跑到了西頭屋子裡去了。

又是一陣咳嗽聲,二人只聽男人道:“都是鄉里鄉親的,哪用得著買,你們拿去吃便是,若是不夠的話,就再來拿。”

姜知渺慌忙擺手,一瞬後,又笑著說道:“大伯,該多少就多少,要是你這麼客氣的話,那我可不敢拿你的吃食了。”

溫竹卿點頭,跟著說道:“對啊大伯,這天底下哪有吃白食的道理,若你再這麼客氣,我們可真不敢在這待下去了。”

看他面色蒼白如紙,身形消瘦的模樣,姜知渺疑惑道:“大伯,你這是什麼病?怎會咳的如此嚴重?”

聽著這話,男人悶了一會兒,重重的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被昨夜那場雨給凍的,咳咳咳,早些年下地幹活傷到了根本,留下了病根,這一凍啊,就又咳了起來。”

姜知渺聽著這話,若有所思了起來,看他年紀也不大,也就三十五六的模樣,這麼年輕就傷及了根本,也是個可憐人啊。

幾人寒暄了幾句,片刻後,說話聲止,只餘咳嗽聲響徹在屋內。

看他咳嗽的如此劇烈,只怕是已經傷及肺腑,眼下天寒地凍的,屋內又沒個炭盆什麼的,每說一句話,都是對他的煎熬,如此這般,還是不說為好。

約莫一刻鐘後,春桃面色漲紅的拖著兩布袋糧食艱難地朝著東邊屋子去,一聽到布袋和土地的摩擦聲,溫竹卿連忙跑到她跟前,一把接過她手上的布袋,拎了起來。

這兩個布袋加起來都快有三十多斤了,尋常女子拖著都費事,更別說一個女娃娃了。

見她額頭沁出些許汗液,姜知渺從衣襟內拿出手帕,微彎著身,輕輕擦拭了起來。

對上一張容貌嬌美的臉,春桃黝黑的小臉一紅,怯生生道:“謝,謝謝姐姐。”

姜知渺直起身,隨意的揉了揉她凌亂的額髮,笑盈盈道:“不客氣,是我們要謝謝你才是,要不是你帶我們過來,我們也買不到吃食,多虧了你我們才不用餓著肚子,應該是姐姐謝謝你才是。”

手心攥著打著補丁的棉衣,春桃怯懦懦地抬眼看了姜知渺一眼,但很快又收回視線,一瞬後,她對上她的目光,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

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春桃不自在地撓了撓頭,笑的更開了些,“姐姐,這兒冷,我們快進屋去吧。”姜知渺點點頭,隨即跟著她進了東邊屋子。

跟錢掛鉤的買賣還是要經過大人才是,歸根結底,春桃她爹才是有話語權的那個,春桃還小,這錢給了大人她才能安心。

還未踏進屋子,耳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聽著恨不得把肺給咳出來了,不僅如此,劇烈的咳嗽聲還伴隨著陣陣乾嘔,比先前的任何一次咳嗽來的都要更猛烈些。

聽著這陣咳嗽,二人加快腳步,連忙進了屋。

入眼只見溫竹卿站在男人身邊,輕拍著他的背,姜知渺的視線移到男人臉上,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湧流而下,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春桃驚呼一聲,大叫著上前拉著男人的手腕,哭的撕心裂肺,“爹,爹,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爹,爹,春桃好怕,爹,嗚嗚嗚。”

男人被這陣劇烈的咳嗽抽去了精氣神,他反手握住春桃的手,氣若游絲的說道:“桃啊,別哭,爹沒事,就是,就是咳嗽罷了,別哭,別哭,爹沒事。”

春桃哭著搖頭,嘴裡反駁道:“爹,你就別騙我了,你都咳出血來了,之前從來沒有咳出來血過,怎麼可能沒事,爹,你不要死,不要留春桃一個人。”

話落,她抹了一把淚,哭著道:“娘沒了,弟弟沒了,春桃就只剩下爹了,爹,你要是走了,春桃,春桃就沒有親人了。”

春桃知道咳血是要死人的,她娘當年生弟弟的時候就是咳了血,當時她趁著產婆不注意的時候溜進去看到了,她先是吐了一點點血,然後大把大把的血從她的嘴裡噴出,不僅如此,身下也全是血,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哭著喊著用帕子擦,但是怎麼擦也擦不完,嘴邊的剛擦完,身下又噴湧而出,她只記得那是個很黑的晚上,沒過多久娘就死了,還有她肚子裡未出世的弟弟。

爹說他們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還會再回來的,但是這麼久了,她從來沒有見他們回來過,爹騙人,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