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卿從河邊回來的時候,正碰著姜知渺在門口唉聲嘆氣。

村裡有條河,名為肥河,前幾日氣溫驟降,河面上結了冰,據村裡有經驗的老人說,現下正是捕魚的好時候,想著從未見過冬日裡捕魚,他便跟著溫父一起去瞧了熱鬧。

打洞,垂釣,下網,日到黃昏,他這才捕了幾尾手臂粗的肥魚回了家。

姜知渺端著小板凳一邊剝蒜,一邊看著院外的雪景,直愣愣的發著呆。

溫竹卿疑惑,湊到她身前,溫聲道:“你這是怎麼了?有煩心事?”

許是被冷風吹的太久,他瞧著她的唇色都有些白,像是著了涼。

今日去河面垂釣,他多穿了件墨色大氅,看她身形單薄,他垂下眼,將大氅褪下,披了上去。

熟悉的竹香襲來,姜知渺晃了晃神,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走路都沒點聲,我還以為是我娘來了呢。”

昨日和徐有容說的關於明淮前途的事,雖說她嘴上安慰著,但心裡到底是有些焦急的,左思右想,她還是覺得要做出點大事出來才行。

最好是能呈在皇上面前的大事,光把地種出花樣來,還是太簡單了些,只怕不能得到什麼她想要的賞賜。

只是這大事到底是什麼大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好趁著剝蒜的功夫在門口發發呆,吹吹冷風讓腦子更清醒些。

好在明淮還小,這事還可以慢慢想,只是,每每看到他眼裡對於讀書的渴望,她就覺得自己還是要抓點緊才行。

姜知渺掀下身上的大氅,笑著遞了回去:“沒事,我就是在想,明淮他們往後讀書該怎麼辦。”

“這大氅你拿回去穿吧,我不冷,多謝好意。”她笑眼彎彎,柔柔說道。

溫竹卿垂下眼,眼底劃過一絲失落,心往下沉了幾分,緩緩地接了過去。

“若是操心明淮讀書的事,那儘可將心放下,我雖不能再走科舉之路,但畢竟還是中過舉人的,這事先前我也想過了,等開春的時候,就把明淮和景明一起送到村裡的學堂吧。”

姜知渺聽見這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嘴裡疑惑道:“學堂?”

溫竹卿嘴角帶著笑,像是早預到了她的反應,低低“嗯”了一聲:“沒錯,就是學堂。”

姜知渺知道是學堂,但是明淮和景明怎麼能去學堂呢,若是從前倒是還有可能,但如今他們是賤籍,賤籍去學堂唸書,村裡人也同意?

像是讀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他低聲笑了下,慢條斯理的說道:“約莫是同意的,畢竟,他們村裡缺個教書先生。”

此話一出,姜知渺瞬間就明白了,村裡缺人教書,恰逢溫竹卿曾經又中過舉人,雖說被流放了,但一肚子墨水還在,一個舉人給幾個孩子開蒙,就算是賤籍,也是天大的福氣了。

莫說舉人,這方圓十幾裡,她就聽說有一個叫孫秀才的,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若是村裡真要開學堂,去那裡唸書,確實是個好的歸宿。

看他胸有成竹,想清楚後,姜知渺拍了拍腿,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太好了,這是好事啊,若明淮他們真去學堂唸書,我高興還來不及。”

見她手裡的蒜掉了一地,溫竹卿無奈的笑了笑,他將魚放在地上,蹲起身一粒一粒的撿了起來。

“雖說往後再不能走科舉之路,但讀書不能廢,讀書能明理,等開過年,就把明珠也一併送過去吧,左右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送去學堂唸書,你自個兒也能輕鬆些。”

“若我去教書,家裡的地只怕是不能種了,不過吳長生說,我去學堂的話,是村裡的幸事,賦稅也會收受些,其餘的,就當是村裡人一併給出了。”

他的聲音清澈深沉,慢條斯理的說著,聽的姜知渺暈乎乎的,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

她抻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這才點了頭:“你說的對,明珠雖然還沒到年紀,但也能去開蒙了,等開了春,家裡哥哥們都去讀了書,只留她一個在家,怕是整日裡都要懨懨的。”

開過年明珠也四歲了,四歲,已然是可以開蒙的年紀了,開春了,家裡難免就忙碌了起來,都送去學堂反而好,不僅有人教還能看管,更何況先生是溫竹卿,姜知渺是心裡一百個放心。

溫竹卿將撿起的蒜瓣一粒一粒的扔進她腳邊的白瓷碗裡,四周看了看,見沒有漏網之魚,這才緩緩的起了身。

“沒錯,我也是這樣考量的,三個孩子從剛開始就玩在一起,若是貿然分開,只怕明珠心裡也難受,要這樣的話,還不如他們一起去學堂唸書。”

“明淮和景明不僅在課堂上能幫助她的學業,上下學也能照看她,孩子的事解決了,你自己的時間也就多了許多出來,不至於手足無措。”

這事也是昨個才定下來的,原想著挑個合適的時間再說與她聽,看她愁眉不展,他心裡也有些悶,便一股腦的全都吐露了出去。

說是去學堂教書,實則這其中他還是費了不少力的,前幾日每日忙的腳不沾地,天天舌燦蓮花這才得了這麼個差事出來,如今看她高興的笑,他只覺得一切值得。

姜知渺都不知道他考量的這麼多,前幾日看他忙的頭重腳輕,只以為是為了過冬的事,誰知道,竟然去忙活了這個事來。

去學堂教書,這麼好的差事,尋常的人都難得,他一個賤籍卻得了,這其中只怕也是費了不少力的,即便這周圍沒有合適的人選,村裡一般也不會用一個賤籍出身的舉人。

能說服吳長生,說服村民,都不知道要廢多少口舌才行,思及此,姜知渺眼底劃過一絲憐惜,低低嘆了口氣。

“難得你這麼為我家著想,真是多謝你了,你說的對,等回了春,我就把他們送去學堂,只是,往後可就要麻煩你多費力了。”

“旁人我不知道,明珠那孩子就是個小魔星,真要是管不住了,手板也是使得的。”

溫竹卿笑著“嗯”了一聲,熠熠的琥珀色眸子看的姜知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