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荀彧聲音,秦瑱索性勒馬轉身笑道:

“文若怎麼才來,瑱久侯多時矣!”

他的聲音在曠野中傳的老遠,荀彧聽著心中不由又是一沉。

要是秦瑱問他來幹什麼,那他還有勸解的機會。

但秦瑱這話,淺層意思就是在表明,我知道你要來,而且已經準備好了怎麼應對你的說辭!

這句話反過來聽,就是秦瑱在表態,走是一定要走的,無論你怎麼勸我都要走!

荀彧一邊想著,帶著衛士策馬上前道:

“子瑄果真要離曹公而去?”

秦瑱聞言,搖頭一笑道:

“我若不去,曹公難容也!”

荀彧聽著,越發眉頭緊皺道:

“若曹公回心轉意又當如何?”

秦瑱再度搖頭道:

“曹公若是回心轉意,便是反覆無常,今能迴心,日後難保離心!”

“間隙已生,斷難彌補,便是日後曹公用我,我也難以施展!”

如此兩句話,直接給荀彧懟的不會說了。

在來之前,他想好了無數說辭,比如用天下大義勸解秦瑱,亦或是用感情勸回秦瑱。

可秦瑱的這兩句話就表明了一點,不是他想走,是曹操不能容。

即便跟著他回去了,也沒什麼大用!

主觀上就表明,不管曹操怎麼變,他的決定不會再變。

思來想去,荀彧沉聲道:

“即是子瑄去意已決,彧也不好再勸!”

“只是想問一句,子瑄乃我軍軍師,自董卓以來,全憑子瑄與志才出謀劃策,方有今日之果!”

“如今志才方逝,曹公身邊再無謀主,子瑄此去,豈非落井下石?”

見荀彧改變策略,秦瑱笑答道:

“文若何以知而問之?我去之後,曹公麾下自有郭奉孝、荀公達之流可以出謀劃策!”

“此皆天下奇才,可為曹公良輔,何謂缺我一人不可?”

“況且,以我在此,彼等難以施展才略,我若離去,彼等正可大展拳腳,此亦曹公之願也!”

他說的,就是曹操麾下的實情。

現在的曹營之中,可不是原本歷程那般謀士各頂一片天。

因為他的存在,實際上他在曹營已經一家獨大,三軍皆以他為軍師。

郭嘉出山,曹操譽為奇佐,可卻一直被他壓著。

荀攸雖然一來就身居高位,官居汝南太守,卻沒有實權。

真正有實權可以調動兵馬的,只有他這麼一個軍師中郎將。

他的實權,不在於官職,也不在於名聲,而在於軍中威望。

現在只有他走了,才能給其他謀士騰位置,這也是曹操的內心構想,將他邊緣化,重用其他謀士。

聽得這話,荀彧頓覺心中一堵,不由苦笑道:

“子瑄可是怨我舉薦郭奉孝?”

他當然知道曹操的想法,郭嘉就是他舉薦來制衡秦瑱的,可是他從未想過這些舉動會將秦瑱擠得毫無立足之地。

聽這話,還以為秦瑱是對郭嘉有怨念!

秦瑱顯然沒有那麼小氣,他看著荀彧笑道:

“文若為國諫才,一心為公,何談怨也?”

可荀彧聽到此處,卻是陡然生怒道:

“子瑄即是知此乃國事,何以因個人小怨而去?”

“今大漢四處戰亂,我等自當為國盡忠,便有些許怨念,比之國事,孰輕孰重?”

“今曹公擁立朝廷,斷然子瑄欲棄曹公而去,亦不背棄朝廷,莫非要投入他人麾下,以為叛逆?”

他話音未落,徐庶登時就忍不住了,怒斥道:

“荀令君此言繆矣,何以子瑄離去便是朝廷叛逆?”

“他曹孟德幾時可以代表朝廷行事了?”

自投入老曹麾下之後,他早就看老曹不爽了。

現在荀彧用天下大義道德綁架,他自然忍不了。

荀彧被他一喝,眉頭一挑,剛想辯駁,便聽秦瑱笑道:

“二位莫要爭吵,不若聽我一言如何?”

二人聞之,同時看向了秦瑱。

面對二人的目光,秦瑱笑道:

“今日之事本就源於在下欲去,即是二位談起此事,我不妨問一問二位。”

“請二位想想,當今天下之亂源於何故?”

“是因諸侯並起,朝廷勢弱,還是因為當今大漢氣數已盡,到了改朝換代之時?”

聽了他的話,二人同時神色一滯。

這個問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顯然是後者。

不過荀彧乃是漢室死忠,當即沉聲道:

“子瑄若是論此惡言,吾不願聽之!”

秦瑱見狀,卻是自顧自的策馬上前道:

“無論文若聽與不聽,此乃實情,無可辯駁!”

“大漢氣數已盡,已無力迴天!”

不等二人反駁,秦瑱便悠悠道:

“然則氣數盡的,並非劉氏,而是大漢四百年傳承之舊制!”

“正所謂漢承秦制,大漢四百年江山,德行早深入人心,卻至於今日,無過於人心向背。”

“想想也是,大漢僅四百年,周尚有八百年,周亡之後,亦有孔夫子望復周禮,可見其得人心遠甚於漢。”

“可最終卻是諸侯並起,戰國紛亂。”

“於今日而言,何其相像?”

“這四百年來,世家大族並起,土地兼併嚴重,各地豪強並起。”

“今時與往昔春秋戰國之勢,又何其相像?”

“究其原因,不過一句話而已,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為何分之,因其制不得人心,必將改制,方可再歸一國!”

說到這裡,他看著二人笑道:

“二位皆是國之俊才,皆一心匡扶漢室,斧正天下亂局。”

“那我倒想問問二位,在這天下,何人有改制之心?”

“是曹公麼?”

他看向了荀彧一笑道:

“文若只是希望曹公掃平諸侯,還政天子,可彼時天下已定,各方勢力混亂摻雜,如何再行改制?”

“若曹公改制,便需從現在開始,顛覆當今朝廷舊制,惜哉曹公空有此能,卻無其心!”

“是劉玄德麼?”

他又看向了徐庶笑道:

“漢有話雲,祖宗之法不可背,劉備身為漢室宗親,可有此心和魄力去更改祖宗之法?”

看了二人之後,秦瑱淡然一笑道;

“所以,若是無人改制,便是二位當真輔助明君稱霸天下,數十年之後,天下將再度分崩離析。”

“彼時,你我已死,大漢已是千瘡百孔,若外族趁勢入侵,子孫如何抵禦?”

“二位身為智謀之士,可曾想過此等局面?”

他這一番話說完,二人均是埡口無言,看著秦瑱那張俊俏的面龐,心中掀起了萬丈波瀾。

他們的目光,只是看到了現在的局勢。

可秦瑱這傢伙,已經看透了事情本質,看到了百年之後的局勢!

什麼叫格局,這就叫格局!

比起秦瑱的格局,他們的爭論的事情小了不是一點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