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大廳卡臺錯落的分佈,過道不算寬,七拐八繞。

蕭野牽著許之夏,一前一後只半步距離。

許之夏看著近在咫尺的碩實背影,似夢似幻。

她心裡又酸又軟,又堵又痛。

視線徐徐下落,停在兩人手上。

她的手腕上,是有溫度的,有力量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不對!

不該這樣!

許之夏猛地停下腳步,用力甩開手。

蕭野回頭。

兩人視線如火交織,裝滿千言萬語。

一秒…

兩秒……

蕭野眉心鬆開,肩膀下沉,語氣緩和平靜:“你現在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許之夏不答,抬起手,吸氣道:“請把我的包還給我。”

蕭野不還包,也不惱,挑起眉梢慎重地強調:“你喝酒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喝沒喝酒跟你沒關係!”許之夏僵硬道,“我不認識你!”

這話一落,男人下頜繃緊,欺身一步,高挺寬廣的身子像一面牆壓向許之夏。

磨礪的嗓子咬字很重:“許之夏!”

瞬間,許之夏覺得周遭空氣好像都稀薄了,卻仰著頭對峙,不後退:“我不認識你!”

酒吧燈光昏暗,偶爾彩燈流轉到臉上,明暗豔麗交錯。

僵持。

對壘。

恍然間,蕭野溫熱的手掌貼上許之夏腦袋,溫柔地揉了兩下,似安撫。

許之夏硬抗的氣焰,像被觸碰了‘關閉健’,瞬間瓦解。

腦海裡,好多畫面襲來。

一幕又一幕交織眼前,情緒,來得措手不及。

她睫毛脆弱地煽動,微張的唇瓣顫抖。

蕭野見狀,語調重新溫和下來:“走吧,我送你回去。”

許之夏眼皮壓下去,撇開臉,弱氣地重複:“不用,我不認識你。”

蕭野胸腔緩慢起伏几道,緩了氣,一字一頓拆穿:“口、是、心、非。”

細聽,似乎有點縱容寵溺的味道。

“好了。”他再次圈住她的手腕,語氣不由分說,“跟我走。”

許之夏決然甩開手,委屈又氣憤地抬頭:“憑什麼?!”

她不明白。

他現在這番,底氣何來?自信何來?

他們早就沒關係了!

許之夏哽咽:“你憑什麼要我跟你走?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跟你走?你憑什麼覺得你只要招一招手我就會——”

許之夏的質問戛然而止。

深思,這些哪是質問?

分明是在自我剖析。

蔡小敏一直注意著許之夏,察覺兩人之間氣氛不對勁,懵懵地跟上來。

她插進兩人之間,對蕭野語氣禮貌:“劉先生,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什麼?!

劉先生?!!

許之夏如五雷轟頂。

她身子一顫,進而不可置信地去看蕭野。

蕭野閉上眼睛懊惱地‘嘖’了一聲,緊著眉心撇開臉。

他剛才沒注意到展館的蔡小敏也在。

現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來。

許之夏視線轉動,木訥地遊離到蔡小敏臉上:“你叫他…劉先生?”

蔡小敏慢半拍點頭:“嗯。”

許之夏臉色如羊脂白玉,眼睛蒙上一層水霧,艱難地進一步確認:“買我畫的,劉先生?”

蔡小敏不明所以地看看蕭野,又看看許之夏,再次點頭:“嗯。”

得到答案,許之夏腦海裡閃過那些和‘劉先生’的微信聊天畫面,單薄的肩膀不自控顫抖。

她以為的知己,她以為的秘密樹洞…

難怪。

難怪他現在一舉一動,一字一詞,都那麼底氣,那麼自信。

原來是因為他知道這麼多年,她還是愛他,還是放不下他。

她赤裸裸的,像個傻子!

被他耍得團團轉!

混蛋!

從始至終的大混蛋!

見許之夏搖搖欲墜,蕭野抬手。

許之夏憤怒地掃開。

她抬頭看著他,面紅耳赤。

“啪!”

軟綿綿一巴掌,聲音倒是清脆。

痛不痛另說,但一個大男人大庭廣眾之下,沒面子是一定的。

蔡小敏為眼前突發的一幕驚叫半聲,後半聲被她自己及時堵在手心裡。

稍作反應,蔡小敏伸臂攔住許之夏,往後退了幾步。

蔡小敏心裡發怵。

她第一次見‘劉先生’在小半年前,展館。

他提前預約由她接待。

他當時騎著重機車,黑色皮夾克配黑色褲子,單腳踩在馬路牙子上,摘掉碳灰色頭盔,露出一張硬朗張揚的臉。

他身子前傾,不羈地問:“摩托車停哪兒啊?”

他與其他風雅的,或是故作風雅的客戶大相徑庭。

他不像買畫的。

進入展館後,對畫作統統匆匆一瞥,沒有細賞的意思。

又很快挑了幅畫,付錢後留了個地址就走。

幾次接觸下來,這位‘劉先生’居然是蔡小敏接待的最不多事的客戶。

但這並不代表他和善。

不管是穿著,舉止,甚至面貌,他都跟‘和善’二字風馬牛不相及。

他像黑色電影裡刀口舔血、能豁命的人。

因這動靜。

舞臺上音樂停了,連燈光,都不轉了。

此刻,無數眼睛下,男人的臉微側,削瘦的臉頰線條利落分明,額頭青筋繃著,一道藍色的彩光正斜掛在他高挺的鼻樑上。

舌頭在嘴裡呼嚕一圈,舌尖頂了一下被扇的側臉。

突然,他笑著扯了下嘴角。

痞氣。

抬起眼皮,眼白比眼球多。

兇惡。

他死死地盯著許之夏,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

蔡小敏被嚇得屏住呼吸,目光掃描這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大體格,特別是青筋血管明顯的粗壯手臂、寬厚手掌。

她想,他一拳不得把許之夏掄飛啊!

還好,幾個男同事圍過來。

不過男同事從事藝術相關職業,基本都斯文瘦弱,與蕭野這種糙漢子,特別是他龐大身形,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且,現在先動手的是許之夏,他們才是鬧事的一方。

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酒吧難免有鬧事的,大多是借醉發酒瘋,遇見這樣的事得先控制鬧事的人,要是有人打架得先把人分開拎出去,不要影響其他客人,酒吧入職時是這樣培訓的。

可現在,酒吧服務員想上前,又不知該不該上前,面面相覷。

這可是大老闆!

還是二老闆廖志明破了局,躋身到中間,張開手臂賠笑臉做和事佬:“沒事沒事!這就是小兩口——”

他話還沒說完,‘欸——’了一聲被蕭野粗魯地按著肩膀挪開。

蕭野兩步上前,彎腰一把扛起許之夏,單手捏合住她的裙襬,掉頭就走。

打家劫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