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宵比榮非稍晚一步到達預定位置,在牆頭邊緣陰影處藏好身形後朝著秀樓二樓敞開的窗戶望去。

就看到榮非背對自己這邊,身體用一種很僵硬遲緩的方式朝前移動,在榮非身前站著一個尖嘴長腮滿臉絨毛的東西。那個東西此時正伸出一雙爪子,張開細長的尖吻,等著榮非主動送入懷中,便可一嘴咬斷他的脖子,吸乾他的血液。

糟了!

餘慶之這兩日沉迷參悟太極無法自拔,此時仍沐浴月光在院子裡練拳,不過卻是沒有了昨日早晨時的那種聲勢,身形挪動跳轉之間,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氣流變化,其腳下散落的乾枯樹葉也是紋絲不動。

察覺到了京都之中明顯的靈氣波動,餘慶之眉頭一皺停下拳勢,手掌輕抬間院子地面開始閃爍青色微光,隨即微光上浮形成光幕,光幕之中顯現出榮非此時的處境。

“一頭小狐妖,有點意思。”

見榮非眼神迷離明顯是被狐妖的幻術迷惑了心智,馬上就要喪命於狐口,可餘慶之卻沒有一點緊張擔心的模樣,反而去到石凳上坐下,抓了一把紀柔兒留下來的瓜子,邊嗑邊看起戲來。

與此同時,一縷縷粉色的靈氣滲入到了靈氣空間內,沉睡的獬豸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瞥見侵入自己地盤的粉色靈氣頓時目現憤怒之色,爬起身來發出嘶吼。

顧風宵眼見榮非就要喪命於妖怪之口,此時彼此相距甚遠趕過去肯定是來不及了,便要大吼一聲想要喊醒榮非。

還沒等顧風宵聲音出口,便見榮非身上發出一層淡淡的金光,瀰漫在榮非身周的粉色靈氣立刻像是老鼠遇見貓一般急速退散。

粉色靈氣退散,榮非目光恢復清明,再定睛一瞧,眼前哪裡有什麼紅粉佳人,分明是一張猙獰醜惡的狐臉妖怪。

榮非心中驚駭,知曉是不小心著了妖怪的道,連忙閉緊口鼻屏住呼吸,抽出腰刀灌注靈力,對著狐妖脖頸橫斬而去。

那狐妖此時卻像是傻了一般,痴痴傻傻的不閃不避,任憑刀鋒斬下頭顱。

怎麼回事,九品狐妖就這點本事?

榮非不知自己被迷惑時是獬豸吼出的金光幫其解圍,還以為是狐妖只有迷惑人心這一種手段。

雖是有驚無險將狐妖斬殺,可榮非心中還是及時做出檢討。

自己雖然憑藉前十年破獲無數案件和破壞雍王陰謀所積攢下來的刑名之氣一舉進階八品修為,可仍是初入修行界的小學生,還有許多詭秘莫測的手段未曾見識過。

以後對敵之時要加倍小心,不可讓今日之事重演,否則喪命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身後響起衣袂破空聲,卻是顧風宵飛縱躍入秀樓。

同時剛剛發生的響動也驚醒了宅院裡的其他人,此家主人帶著家丁護院舉著火把、持著刀棍趕來捉賊。

顧風宵見榮非無事便放下心來,躍出樓外去向主人家解釋。

此處畢竟是未出閣女子的秀樓,深更半夜的榮非也不好就留,發動神通掃視過房間確認再沒有其他妖物潛藏後,便將斷成兩截的狐妖屍身收入玉環之中。

來到樓外,顧風宵已經和主人家解釋清楚,二人在主人家的千恩萬謝下離開了這處宅院。

天色即將放亮,一日一夜未睡的二人卻仍是精神抖索。既然睡不著,索性便去到京都府處理另一間案牘室積壓的案件。

到了京都府,二人發現整個京都府衙竟是燈火通明,不停有舉著火把、提著燈籠的衙役捕快進進出出,人人臉上都是一副緊張忙碌的模樣。

陳秀松是個好官!

榮非在心中暗暗敬佩道。

九月十一日這天,京都城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京都府尹陳秀松大發神威,從辰時起一直到戌時整整六個時辰內,連審案件一十九樁,且樁樁件件鐵證如山、無可辯駁。只因受時間所限,加之京都府的衙役捕快們都被累的伸長了舌頭,陳秀松才意猶未盡的宣佈今日審案結束,明日繼續。

一日間陳秀松便從百姓口中的府尹大人變成了陳青天,口碑扶搖直上,惹得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一個個眼紅的直欲滴血。

第二件大事在市井間未起波瀾,卻是直接在京都官場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大晏皇宮東側一座古老宅院正門掛上了寫著東緝事廠字樣的匾額,既沒燃放鞭炮,也沒有任何官員前來慶賀,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開府建衙了。

相比於建府開衙時的低調,這個東緝事廠行事就頗為高調了。

當天便有一侯兩伯共三個勳戚被東緝事廠的番子抓捕下獄。上午三個勳戚剛被下獄,下午三府就被抄了家,府中所有男丁全部發配充軍,女子賣送入教坊司。

一直在觀察風向的滿朝官員頓時悚然而驚,這個東緝事廠竟可不經三法司,直接給案件定性。

這…這…堪稱權勢滔天啊。

不過要說朝中官員最慌者,就要屬失去了首領的雍黨殘餘了。

只因被抓的三個勳戚,全都是祭天大典時擺明車馬站在了雍王一邊。

陛下這是要算後賬了啊。

很快就有訊息靈通之輩打探清楚了東緝事廠的底細。

東緝事廠是晏帝朱晟從內庫撥款建立的一支私軍,即是私軍,自然就只聽朱晟一人的命令列事。東緝事廠由朱晟指派的提督太監全權負責,下設千戶、百戶、檔頭、番子等職,達數千人之眾。內設詔獄,可不經三法司直接逮捕、審訊官民。

朝中的雍黨殘餘慌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這三個合稱三法司的衙門怒了,這兩方朝中實力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處。既然陛下你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義了。

搞事,搞大事,搞到朝廷上下不得安寧,讓皇帝見識見識吾等的力量。

九月十二日的大朝會一直開到日落時分,創下大晏建國以來耗時最長朝會的記錄。

雍黨和三法司共計呈奏三百一十三份彈劾奏章,幾乎將朱晟面前碩大的御案堆滿。

面對御案上堆積如山,攻擊彈劾的目標幾乎囊括了朝中大半官員的奏章,朱晟卻是雲淡風輕的宣佈一個月後加開恩科。

恩科就是科舉會試,屆時全國透過鄉試舉子都可赴京參加考試。會試之後選出成績優異者參加殿試,殿試之後排定名次,之後由吏部文選司酌情選授官職。

朱晟的意思很明顯,你們想搞事,我就搞你們,反正整個天下都是老子的,最不缺的就是想做官的人。

此時的雍黨和三法司也冷靜下來,意識到之前的策略不妥。想要自保、想要發洩憤怒顯示力量,其實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黨爭!

九月十三日沒有朝會,但御書房中的御案依舊被奏章堆滿。奏章內容清一色都是彈劾剛剛立下大功的保龍一脈,甚至包括至今仍臥床未起的老首輔劉傳芳。

九月十四日仍然沒有朝會,但御書房內非但御案被奏章堆滿,就連地上都堆積著大量的奏章。保龍一脈怎會坐以待斃,自然是要予以反擊。

而這一日朱晟保持了沉默,沒有任何的表示。據宮中傳出來的訊息,陛下今日胃口奇佳,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飯,多喝了一碗湯,午休時還抽空去檢查了太子和齊王的功課。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京都府卻是未受影響。

陳秀松以政務繁重為由沒有參加前日的朝會,專心在府衙審理案件,做自己的青天大老爺。而且看架勢,明日的朝會多半也不會參加了。

榮非和顧風霄這幾日一直是京都府案牘室和居所之間兩點一線,白天整理探討案件,晚上回家倒頭就睡,第二日週而復始。

就在九月十一日陳秀鬆開始審案的那天,正在整理分析案宗的榮非察覺到有一絲刑名之氣融入靈氣空間,被沉睡的獬豸吸收。

榮非知道這是陳秀松審理完了第一樁案子,正要低頭繼續翻閱案宗時卻是突然想到,這些案子都是自己和顧風霄兩人一同經手,自己能收穫刑名之氣,那顧風霄呢?

發動已經頗為純熟的隔垣洞見神通,榮非看到顧風霄身周的濛濛清氣中,有一顆只有指甲蓋大小深灰色的光點漂浮,正如自己當初進入靈氣空間是看到的那些光點一樣。

顧風霄果然也收穫了刑名之氣,那他是否還能夠修煉觀想圖呢?

榮非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於是更加用心的傳授給顧風霄推理破案的方法和經驗,同時將一些不算太複雜的案件交給他獨自處理,而榮非只需最後檢查一遍,確認沒有冤假錯案即可。

至於一些需要重新前往現場調查走訪蒐集線索證據的案子,則是先放到了一邊。

兩人這邊晝夜不停的遞出解案詳程,陳秀松那邊馬不停蹄的複查審案,雙方配合默契,京都府積壓的案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整整七日,在榮非和顧風霄不懈努力的下,大多數案件都已破解遞交到陳秀松那裡。二人決定好好休息一天後,再處理剩下十幾件案情重大且疑點重重的案子。

一夜好眠,第二日榮非精神抖擻的來到緝仙司衙門,準備與顧風霄匯合後開始查案。

站在鎮仙石前等候了片刻,就見顧風霄臉色古怪的走了進來,看著榮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兩人的關係已經相當熟稔,榮非見狀直接問道。

“抓緊時間有事說事,還有一堆案子等著呢。”

“嘿嘿嘿,榮頭,有人想請您吃飯。”

顧風霄一臉諂媚的訕笑道。

榮非聞言眉頭一挑,目光嚴肅的將顧風霄上下打量一番道。

“公事免談。”

“半公半私。”

“說來聽聽,是誰這麼會找門路,竟然找到你這裡?”

“額…是候淳華、李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