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南門往城外行三里地,有一座素雲橋,小橋附近居住著殊察使李憐一府人。

李憐的小女兒李獲悅,此刻正熟練地按計算器算著外莊上月利潤結餘。

“他就只說了自己有心上人了?”李獲悅抽空暼了一眼來稟報的小廝,觀察對方表情後,又說,“應該還放了其他的屁吧,你抓緊時間說了,我忙著呢。”

一旁小廝戰戰兢兢的,最近夫人不在府裡,大小事情都交由小姐打理,要不然這件事他還可以給夫人稟報。

未來姑爺也真是的,還有一個月兩人就要成親了,偏偏這時候來說這些話,真是噁心人。

“桑大人還說……”

小廝心想著,以後這桑大人來了他再也不去主動開門了,一咬牙,一口氣轉達了桑扶卿留給李獲悅的話:

“只求能和他的心上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李獲悅按計算器的手一頓,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同關鍵詞被觸發一樣,李獲悅無語地笑了笑,好久沒聽見這句話了。

“請我們李府的千金就不要再對得到他桑某人的愛寄予厚望!”

“他不會對我們小姐有一絲一毫憐愛。”

“還希望李府千金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對他或他的心上人使那些深宅婦女的手段,要懂得分寸!”

由於桑家是家道中落的寒門,前幾年靠桑扶卿高中探花才勉強落腳在京都,連居住的房屋都是租的,家裡自然拿不出太多的餘錢置辦風光的婚禮。

而李府只有這一個千金,商議後,李府怕委屈了自家姑娘,從去年算好日子開始,闔府上下就緊鑼密鼓地安排了起來,幾乎沒讓桑府操什麼心。

眼看各項準備即將進入尾聲,大到嫁妝嫁衣和接親人員路線,小到酒樓流水宴以及桑府周邊鄰居打點,都一一安排妥帖。

連遠方的親戚朋友都發出燙金請帖了,這時候來說要和別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有病吧,到底誰才該有自知之明啊?”李獲悅繼續算賬,吐槽了兩句,便打發緊張得快呼吸困難的小廝離開。

李獲悅計算著手裡的賬本,也計算著該如何用最少的損失踢掉這場被攪和的婚姻。

桑府不中用,不能要了。

還好兩人都沒有見過面,沒什麼感情。

最多隻是那年桑扶卿高中探花,意氣風發地代替狀元跨馬遊街時,她多看了兩眼。

那時的桑扶卿確實好看,少年得意又謙遜,眉眼都是蓬勃向上的朝氣,耀眼得讓人挪不動視線。

李獲悅揉了揉雙眼,外面陰沉的天空下著大雨。

這麼大的雨,除非自己有傘,不然再好看也會被淋得狼狽不堪。

給李獲悅留下“豪言壯語”的桑扶卿有傘,但傘上印著李府的印記。

他撐著李府的新做的油紙傘,一身青衫躲在傘下,氣鼓鼓地行進在回桑府的路上。

桑府沒有餘錢買馬,即使買了,也沒地方飼養,他只能步行回家。

心裡回想著自己在李府的遭遇,本來今天去時只是覺得緊張和愧疚,現在卻只剩下氣惱。

一想到還有一個月,他將從那座府邸裡迎娶李府那蠻橫的千金,心裡便更氣了。

原本兩人婚姻和其他人一樣,謹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平淡淡地過了。

可現在他內心被另一位姑娘動搖,沒辦法再忍受如此平凡的婚姻。

那位姑娘叫許嬌兒,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姑娘。

在沒見到許嬌兒之前,他從沒有想過一個女子,居然可以透過層層選拔的科舉,一舉奪魁。

多麼聰慧的女子啊,想當年他那般廢寢忘食地攻讀,最終也不過是個探花。

這名女子不僅有才識,更有膽識。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女子能做到,在聖上察覺之時,便立刻承認了自己女子身份的?

她還說只不過想為天下女子爭口氣,並沒有想挑戰皇權的想法,她能走到今天見到聖上,完全是聖上治國有方,讓她這種女子也可以有機會走到這裡,哪怕聖上此刻立即殺了她,她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聖上聽後龍顏大悅,思考片刻後,不僅沒有懲罰許嬌兒,還容許了她狀元的頭銜。

自此,他的嬌兒成為了南國第一位女狀元!

嬌兒激動地難掩內心的喜悅,竟當場作詩十餘首贈與聖上,雖然有幾首是背誦前人的,但確實好一部分聽上去十分新鮮且才華外露。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

“山黛遠,月波長,暮雲秋影蘸瀟湘。”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樣飽讀詩書又有胸襟的女子,怎麼能不讓人心動?!

可嬌兒卻說,她一心心悅於桑扶卿桑大人,祈求能和桑大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既然如此,他桑扶卿確實該給嬌兒一個滿意的答覆。

於是他來到李府,拒絕李府千金的愛,阻止這場即將發生的錯誤姻緣!

可這悍婦,居然避而不見!

難為他在李府等了許久,反反覆覆斟酌著說辭。

他知道李憐就這麼一個千金,上面還有五個出色的哥哥,關鍵李憐是個出了名的妻管嚴,他夫人又最是疼愛這個小女兒。

桑扶卿並沒有見過這位千金,但按照經驗,在這樣環境下長大,此女必然被嬌養得專橫跋扈,蠻不講理,大抵會是個在家欺壓父兄,出個門走兩步又會開始撒嬌耍賴的性格。

那他用哪一套說辭才能說服這女子?要是她又哭又鬧蠻不講理,他又該怎麼說?

他邊等邊思考,想了好幾套應對措辭,誰知人家壓根不出面!!

他讓小廝再去催,小廝居然紛紛面露難色,透露自家小姐很忙,話裡話外都是讓桑扶卿先離開的意思。

不過一個深宅女子,除了喂喂魚繡繡花,能有什麼好忙的?

分明就是害怕的推脫之詞。

桑扶卿自覺自己能被許嬌兒這樣特別的女子愛慕,那對於即將嫁給自己的李府千金應該更有吸引力才對。

而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估計是李府這千金使小性子拿喬,他最是厭惡京都貴女的那一套了,一點兒都不如嬌兒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