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冥與人對弈,習慣從第一步起便開始推算,直至整個棋局結束。

這種方法很極端,要求很高,但非常適用於沒有認真學過棋的他。

他當然知道這個方法有些小問題,只不過以前沒有機會感受。

前世,因為那位皇帝陛下的出現,他與張之間的對弈只下了三分。

今日,或許能將此局下完。

只是有些小問題便是,這樣下棋比較累,對於重傷未愈的他來說,很辛苦。

...

周遭很安靜。

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越來越多人聞風而至,來的都是長安城裡的名人,甚至有幾位侯爺,王爺都親自來了。

今天這場道德觀外的對弈,在很多人看來,是大唐與劍宗的一場博弈。

大唐第一國手對手年輕的劍宗弟子,勝負很多人已經預料到了。

但是這種過程,卻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棋子落下,時間緩緩流逝。

蘇青冥靜靜的坐在石桌旁,旁邊圍觀人群的視線有些落在他的身上,然後移開。

更多人的眼神中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人們開始好奇這個劍宗來的年輕弟子,是從何處學來的棋藝。

他們站在石桌旁,可以把棋盤上的局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夠看清張相臉上的皺紋和那個年輕人如劍一般的眉毛。

那些觀戰的棋道高手只能站在稍遠些的位置,眼神中滿是羨慕和震驚。

棋局已經過了開盤,正式進入了中盤階段,局勢也開始漸漸清晰起來。

張相經過一番思量,落下一子,感覺非常不錯,終於可以放鬆一些,然後注意到了蘇青冥。

他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年輕人,笑著問道:“要不要來杯茶?”

蘇青冥問道:“什麼茶?”

張相說道:“江東道送來的雨前。”

蘇青冥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聽過這個名字,說道:“那就來一杯。”

張府的僕從一直都在旁邊候著,沒多久就端了兩杯新茶過來。

蘇青冥揭開茶蓋,淡淡清香散出,有些好聞。

輕輕抿了一口。

隨後,蘇青冥便隨意的落下一子,在棋盤的右上角位置。

張相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僵,眼睛眯了起來,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不復輕鬆。

...

啪...

棋子落在棋盤的聲音持續響起。

天光也繼續移動,暮色降臨,視線變得模糊,早有人準備好了燈籠,道觀外頓時明亮如晝。

棋局以至中盤,棋盤上棋子越來越多,局面異常複雜,但對那些觀戰的棋道高手而言,反而更容易看清楚。

他們很自然站在張相一方,思考如何破解當前的局面。

更多人這是緊皺著眉頭,驚訝於這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居然有這般高超的棋藝。

一時間,有人在微寒的春夜裡不停扇著峰,有人滿臉沮喪的搖著頭,有人下意識的咬著手指。

相同的地方在於,他們的神情很凝重。

李承乾站在一旁,看著石桌旁的百態,有些不解,然後她的視線再次落在蘇青冥的身上。

只有他注意到蘇青冥的右手在石桌下方微微動著。

這讓李承乾想起一個人。

那便是大明宮內,那位世間最強的君王,就是這樣靠在尨攆上,指間輕拈,思考著大唐疆域內的大事。

難道這個年輕人,也已經到了如同父皇那般的高度了?

“我輸了。”

張相的思考沒有結果。

他嘆了口氣,承認了結果。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更多的還是那份落敗後的羞愧。

道觀外響起了一陣驚呼,然後很快變得異常安靜。

眾人視線從棋盤上移動到對面那個年輕人的臉上,眼裡充滿了佩服,甚至有些敬畏。

黑白棋子散落在棋盤上,是兩種顏色的放肆,有一種別緻的美感,就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卻相依相隨,然後相滅。

黑棋的走勢極其厚重,彷彿寒山萬重,根本無法踏過。

白棋...

卻不在地面,就像是夜空裡的星辰四處散佈,東面幾顆,西面十幾顆,看似隨意,其間卻自有規律。

那種規律極其玄妙,就像是天地間的道理,難以理解,那麼又如何打破?

張相站起身,俯瞰棋盤很長時間,再次發出一聲嘆息。

“世間有你這般天才,當真有趣了許多。”

蘇青冥說道:“國相棋道至深,但卻忘記了,一心不能而用,修行人,終究不能太貪心了。”

張相若有所思。

做為忘生境的強者,也是一國國相,更是棋道至聖,他如何不知這個道理。

只是...終究還是身不由己。

他直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身體一陣搖晃,險些跌倒,幸虧國相府的管家一直再胖,趕緊扶著了。

到了這個時候,道觀外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劍宗弟子。

蘇青冥。

而圍觀的那些棋道高手,才真正的領悟了年輕人先前的那句話。

試試能不能看懂他的棋!

這一刻,除去那位離開了的張相,沒有任何人看出了蘇青冥是用何種方法贏的。

看不懂。

所有人心中都起了這樣的念頭。

...

李承乾站在眾人身後,眉頭微皺,眼神閃耀著精光。

他聽說過蘇青冥的名字,玄洲與元洲本就相鄰,即使相隔萬里,對於他們這般修行者來說,也不算很遠。

劍宗天劍峰的繼承者,一年前還是一個引氣入體都無法做到的廢物,轉眼間接連戰勝世家的諸多天才。

在大河城,更是與那突然出現的一尊邪靈大戰,引來了書院諸多聖人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他是劍宗弟子。

誰都知道,劍宗之人喜好修劍,並不擅長琴棋書畫,與玄洲和其他三洲修行者不同。

但是縱觀劍宗數千年,偶有涉及此道的人,都會展現出驚人的才華,無一不是驚豔卓絕之輩。

比如,那位屹立在世間頂峰的劍尊。

更重要的是,李承乾還知道,他繼承的天劍峰,便是當年那位劍尊待過的地方。

很多人都說蘇青冥很可能是他的弟子。

大唐國如日中天,但是真正能夠站在那位劍尊身前的人,只有觀主。

就連父皇,也沒有這個資格。

再長安城,向他這樣身份的人有六個,他只是三皇子。

上面,有太子,有二皇子。

但是那座至尊之位,卻只有一個。

李承乾是一個不甘心的人,即使是現在看起來太子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

他都不願意就此沉淪。

而劍宗,或許會成為他手裡一柄很鋒利的劍。

李承乾走上前,從袖中取出一張金黃的玉簡,溫和說道:“蘇先生若是有空,可否屈尊到我府中喝酒,本王府中新到了一些美酒,倒是缺個知己。”

話語落下,先前還在震撼於張相落敗的眾人再次將目光望向場間。

一些長安城極有地位的侯爺,王爺更是眼神飄忽不定。

三皇子果真禮賢下士。

連遠在元洲的劍宗一位凝氣境弟子都願意放下身段交結,果然有那位陛下的一絲風範。

很多人甚至認為蘇青冥的確有些幸運。

贏了那位以棋道聞名的國相,又得到大唐一位皇子的青睞,這對於很多人來說,那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蘇青冥站起身,閒庭信步的往湖邊的小屋走去,臨去,年輕人不大的嗓音傳遍了整個道觀之外。

“你不配!”

...

整個場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論身份,三皇子是整個大唐帝國最為尊貴的幾人之一,甚至連方才那位離開的張相都尊貴。

論權勢,三皇子掌握著帝都羽林衛,一身境界修為已經是洞真境巔峰。

這樣的人折身交結一位才凝氣境的人,竟然被拒絕。

所有人此刻心中不約而同的出現一個念頭。

他是不是傻子。

李承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有著一股難以壓抑的羞辱。

他死死盯著離去的清秀背影,右手緊握,連指尖人肉都沒有察覺出來。

...

曲終人散。

深夜,天空沒有云,星星也不多,靜靜的懸在天外,很是冷清。

世間本就是一個冷清的地方。

善淵站在木屋旁,望著神情平靜的蘇青冥,有些敬畏。

“張相今天是專門來找你?”

“應該是,他能算到我會來到道德仙宗,也算到了一些劍宗的事情。”

“這些事情,與他有關係?”

“有,他是大唐國相。”

“嗯?”

蘇青冥說道:“整個大荒,只有七座聖地,而劍宗,又是其中最為強大的地方,數千年來,有許多的宗派想要躋身為聖地,大唐也同樣不例外。”

善淵似懂非懂,不解的望向蘇青冥。

道德仙宗是七大聖地,又在大荒最強大的國度大唐之中,很多人都以為是道德仙宗成就了大唐。

但是善淵清楚,大明宮那位陛下從始至終都沒有來過道德觀,甚至連那位觀主他都沒有與之見過。

他曾經有幸在大明宮巨大的宮殿內,見到過一副五洲四海的地圖。

那位君臨天下的陛下不會只局尊於玄洲。

只是讓他不解的是,明明眼前的清秀男子修為並不高,境界也不深。

為何會引動大唐國相的關注,甚至親自與他下棋,然後又送他如此大的名氣。

“我繼承了天劍峰,不用多久,我便是天劍峰首座。”

蘇青冥看穿了善淵的心思,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