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馬兒上船的人不少,價格要更貴一些,尋常人渡江兩文,帶著馬兒的要十二文。

船伕在船身上標了條水線,一到水線,便不讓上了。

兩艘船,夏昭衣牽著馬上了一艘。

不少人盯著她的包袱看,剛才小女娃和那病弱美男的對話裡面,聽不太懂他們說的什麼,但是能聽懂五兩。

再看她就一個人出門,個子矮,模樣氣度卻富貴,不少人心裡面生了些主意出來。

另一處那條大船,現在也悠悠然開了,朝對江駛去。

沈諳立在船邊,因江風寒冷,多披了件外套。

大風揚著他的大袍飛動,蕭蕭然有股獨立寒江之感。

沈冽幫著將馬車一起綁縛好,循著沈諳的視線看過去。

那女童在另一艘船上,而且被擋了視線,依稀只能看到模糊的馬頭。

“少爺。”石頭輕聲叫道。

沈冽收回視線,一言不發,轉身掀了車簾,上去馬車。

沈諳沒有回頭,視線依然望著那邊,很低很低的說道:“既然都上了船,進不進船艙不也一樣麼,倔什麼。”

江河對面就是壽石,大船先靠了岸,岸上已停有一支馬隊。

石頭和孟章他們將馬車抬上岸,重新將馬匹系回去。

沈諳和沈冽站在一旁,沈諳望著他們,輕聲問道:“當真不回雲梁麼。”

“不回。”

“也罷,在醉鹿好好聽你外祖父的話,勤苦讀書,考個好功名。”

“嗯。”沈冽應道。

那邊兩艘渡船也靠岸了,渡客紛紛上岸,幾個渡客牽著馬匹,夏昭衣也在其中。

很多人暗暗打量著她,蠢蠢欲動,其中一個精瘦男子,忽的疾步衝上去,利索的抓住她掛在青雲另一旁的小包袱,朝前面跑去,速度飛快。

路人愣了下,抬頭看向那已跑遠了的男子。

沈冽叫道:“戴豫!”

“是!”

虎背熊腰的護衛即刻握著大刀朝那男子追去。

好些人心裡暗惱,怎麼被人搶了先手。

不少人則同情的看向小女童,卻發現她神情平和的看著那個跑遠的身影,跟沒事人一樣,仍牽著馬保持原有的速度前行。

“小女娃?”旁人不可思議的叫道。

夏昭衣看過去,笑道:“不用擔心我。”

“小姑娘,你東西被搶走了呀。”另一邊那抱著小女娃的男人走過來,關心的說道,懷裡的女娃娃手裡還揮舞著夏昭衣送的小蝴蝶。

“沒事的。”夏昭衣又道,牽著馬朝一旁走去,離開人群。

很多人愣愣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幹什麼,而且,這是一個東西被搶走了的小姑娘該有的態度?

這時卻見她爬上小石坡,藉著高處上了馬。

小胳膊小腿很靈活,騎在馬上後,有股說不出的可愛感。

夏昭衣拉扯馬韁,卻聽身後又響起那個略顯粗啞的男音:“阿梨,你的東西被搶了。”

夏昭衣回頭,沈諳含笑望著她,沈冽也跟來了,站在沈諳後邊。

少年英氣勃發,清瘦高大,如畫眉目與兄長對比,顯得非常精神。

夏昭衣略略打量了他一眼,再看向沈諳:“你不是笨蛋,看不出來我一點都不在意那個包袱嗎?”

“為了五兩銀子,你不惜自己去捕蛇來賣,怎會不在意?”

“你是說我窮嗎?”夏昭衣一笑。

沈諳搖頭:“不,你不窮的,你身上銀子還剩不少呢。”

“嗯,我銀子不少,”夏昭衣直接順著他的話回答,“青雲,走。”

馬兒當真聽話的朝前走去。

沈諳暗歎,輕搖了下頭。

但青雲沒走幾步,馬韁忽的被人朝另一邊扯去,力氣極大。

青雲的馬頭都被掉轉了過去,夏昭衣在馬背上飛快穩住身子。

沈冽拉著馬頭,仰著頭看著小女童:“你這樣一個人上路多有不妥,你要去哪?興許我們同路。”

“不必了吧,”夏昭衣扯回馬韁,“鬆開。”

“我要去醉鹿,你呢?”沈冽鬆開後又問

“不同路的,”夏昭衣回答,雙腿夾緊了些馬腹,“走。”

這次青雲加快腳步,一人一馬很快離開。

“你看,我說這小女童很有趣,對麼?”沈諳說道。

沈冽看了他一眼,轉身朝那邊繫好的馬車走去。

此時天色只剩一點薄光了,地平線盡頭,遙遙可以看到幾座高樓屋宇,越往前,能看到的屋落便越多。

同時四面八方的人也逐漸變多,人流就像河道,齊齊匯向大海。

但那大海,怕是堤岸高築了。

夏昭衣轉了方向,繞開通往壽石的路,青雲朝東北跑去。

今夜恐還要露宿山野,而且包袱已經沒了。

包袱裡面剩兩個野果,還有一些隨行的衣物,若能想到要渡江,她定將衣服拿出來一件,同那些小木牌們一樣,一起放在裝馬草的竹筐裡邊。

所謂破財免災,若不讓別人奪去些什麼,先前那樣的環境,她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更如若緊緊捂在手裡,還會被人硬奪,如今個子這麼矮小,在人群推攘之中,她可能連青雲都保不住。

索性大大方方掛在另外一邊,誰要拿走誰拿走好了,只是今夜,她得仔細找個地方落腳了。

不過,方才遇到的那對兄弟,倒讓夏昭衣想起了一些熟人。

那少年提到醉鹿,加之又姓沈,再看他們兄弟二人的面貌與富貴,大約便能與醉鹿的郭家聯想到一起了。

天下世家云云,富貴如宜安諸葛或門治安氏,名氣大的,達三十多家。

但其中要數古老又傳承悠久的,定陶縣曹氏是一戶,還有一戶便是醉鹿郭家。

真正要追溯的話,郭家立足應已有千年,更難得的是代代富貴,是個在醉鹿紮根極深的大世家。

郭家現任大家長郭澍一共八子,卻只有一個女兒,女兒郭晗月嫁入雲梁沈家,本意是想令郭沈兩家結世代之好,未想卻是埋下了仇恨之種。

沈雙城生得俊美,在取郭晗月之前已有一個美妾施盈盈。

未娶正妻之前,妾不能懷孕,但施盈盈叫人換了每次的避子湯,並在有孕後悄悄瞞下自己的孕身,帶著幾個僕婦跑去了山莊誕子,便是沈諳。

原以為沈雙城得知真相後會將她扶正,但沈雙城非但沒有,反而替她一起瞞著,因為怕沈家人要對這個孩子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