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打滿了酒,而那桌上的一壺秋月釀也見底了。

就在喝酒這片刻,陳長生跟張老頭聊了許多東西,無非就是一些往事。

張老頭說起了當初初見陳先生時候被先生逗弄的時候,那時他才十八九歲,又說起了四十多歲時,因為陳長生不曾變老,而逐漸感到害怕的事,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小六則是感到怪異,心中嘀咕著:“真是怪了,掌櫃的以往可沒這麼多話的。”

陳長生起身,將那酒葫蘆接過手中。

他站起身來,步子有些踉蹌,說道:“我送送先生。”

“你還是坐著吧。”

陳長生說道:“腿腳不好,就少動彈。”

張老頭咧嘴笑了一下,說道:“不動彈那不是死了嗎。”

陳長生只是看著他笑了笑,他拿著酒葫蘆,道了一句:“走了。”

張老頭送到了門口,說道:“陳先生慢走。”

小六站在了張老頭的身邊,同時也在看著走出門的那位先生。

說實在的,他就從未見過這樣有氣質的先生,不管是頭頂的青天老爺,還是有名的文生大家,都不如這位先生看著舒服。

張老頭頓了一下,喊道:“先生下次還來嗎?”

陳長生聽到這話頓住步子,回過頭來。

“來!”

張老頭再次笑了起來。

陳長生回應一笑,提著那酒葫蘆遠去了。

他走著,心中感到些許欣慰。

這麼多年來,他的朋友壓根就沒幾個,而當初怕自己的張老頭,如今也將他當做了友人。

是好事,再好不過的好事。

小六問道:“掌櫃,這位先生好不一樣。”

張老頭看著陳長生的背影,說道:“若是一樣,他也不是陳先生了。”

小六聽的有些似懂非懂,問道:“什麼一樣?什麼不一樣?掌櫃我好像沒聽懂。”

張老頭說道:“以後你就明白了。”

陳長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張老頭也慢慢回過了神來,他想了一下,對身旁的小六道:“你跟我進來。”

小六點了點頭,老實跟在了的張老頭的身後。

他並不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但在這一天之後。

小六,成了張小六。

……

陳長生才出酒肆不久,他本是打算去流雲觀看看的,也不知道玄黃還在不在山上。

然而還沒出坊,卻被幾位巡遊給攔住了。

兩位戴著面具的日巡遊來到陳長生的面前,恭敬拱手。

“敢問可是陳先生?”

陳長生看著面前的巡遊,連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兩位巡遊見陳長生這般客氣,連忙將手和頭都放下去了些,說道:“城隍大人命我等來請陳先生赴宴。”

“這……”

陳長生見這兩位巡遊這般恭敬,一時有些不自在。

城隍又是親自派人來請,他也不好駁了人家的好意,只是這流雲觀,怕是隻能下次再去了。

“那就勞煩兩位巡遊帶路吧。”

“先生請。”

陳長生便這麼跟在兩位巡遊的身後朝著秋月坊的城隍廟去了。

巡遊這時開口道:“若是路上有官差阻攔,先生便說‘今日是為赴宴而來’,官差自會放行。”

陳長生點頭道:“好。”

秋月坊其實不算太大,加起來,也不過百十餘戶人家,穿過一坐石橋之後便能看見城隍廟的所在。

而在靠近城隍廟的位置,陳長生卻被幾個官差攔了下來。

“站住!”

官差腰間挎著刀,臉色陰沉,說道:“衙門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隍廟。”

陳長生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兩位巡遊。

儘管巡遊站在陳長生的身邊,但官差卻也只能看到陳長生一人。

陳長生便按照巡遊之前說的答道:“陳某今日是為赴宴而來。”

幾位官差對視了一眼,接著便商量了起來。

“是他嗎?”

“應該就是了,縣令大人當初就是這麼說的。”

“那我們放行?”

陳長生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我可以過去嗎?”

幾位官差左右看看,接著便讓開了路來。

陳長生見狀道了一句:“多謝。”

說罷,他便從一眾官差之間走了過去。

而那巡遊,則是穿過了官差的身體,跟在陳長生的左右。

陳長生問道:“為何會有官差阻攔?”

巡遊答道:“先生有所不知,廟裡向來香客不絕,城隍大人知曉先生要來,所以事先給縣令打了聲招呼,將城隍廟周邊給封鎖了。”

陳長生問道:“打了聲招呼?如何打招呼?鬼神也能現身凡人眼前嗎?”

“自然是不能的。”巡遊答道:“是城隍老爺親自託夢。”

巡遊的話雲淡風輕的,好似見怪不怪,但陳長生聽後卻是心中怔了一下。

託夢啊……

這就是鬼神手段。

今日的城隍廟大門緊閉,香客也不得入內。

而陳長生到的時候,秋月坊城隍就已經站在城隍廟的門口迎接了。

秋月坊的城隍老爺留著白鬍,身著黃藍衣袍,面露威嚴之色,但當他看到陳長生的時候,那般威嚴卻是蕩然無存。

陳長生抖了抖袖子,拱手道:“陳長生,見過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反倒是嚇了一跳,連忙去扶陳長生,說道:“不敢不敢!該是小神見過先生才是。”

“這……”

陳長生見城隍大人恭敬的樣子,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不是哪個環節不對?

就算誤以為我是什麼得道高人,但身為一介城隍,也不至於做的這般客氣吧?

城隍接著便有請道:“秋月坊城隍茂公九請先生入宴上座!”

陳長生心中不禁一嘆,心想著誤會大了,但也硬著頭皮繼續裝道:“城隍大人先請。”

“不不不,先生先請。”

陳長生見此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陰差推開了城隍廟的大門,陳長只得邁步,先一步踏入了廟中。

而之前給陳長生放行的一眾官差始終都沒回頭看過一眼。

是縣令大人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回頭看,以至於,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但在那遠處橋上,卻有個身著麻衣的孩童看著這一幕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門,自己開了?”麻衣男童愣了一下,連忙跑回了家去。

他有些被嚇到了。

陳長生進入城隍廟之後,就看到廟中已然擺好了一桌好酒好菜。

城隍命一眾陰差退下,轉眼之間,院裡就只剩下了陳長生跟城隍。

坐下之後,陳長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一介凡人,面對城隍還是有些壓力的。

城隍落座之後笑道:“先生今日能賞臉赴宴,是秋月坊城隍廟之幸事。”

“城隍大人言過了。”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陳某沒那麼大的能耐的。”

城隍卻只認為是陳長生平時行事低調,謙虛之言,根本沒放在心上。

接著城隍就給陳長生倒酒。

陳長生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城隍的手是凝實的,與一眾陰差巡遊不同,雙腿也是真實存在的。

他有些不解。

先前進門的時候,他似乎沒看到有雙腿啊。

真是怪了。

鬼神也有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