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巡視在外,每天都有專騎將公文從襄陽送來,楊安玄有事,所以讓餘應坐在牛車內先拆看加以甄別。

經過一段時間磨歷,餘應已熟悉楊安玄的習慣,先寫好節略,並擬好迴文,夾在公文中讓楊安玄晚間過目,節省他處置的時間。

此次出行楊安玄僅帶了一百多名親衛,但都是精中選精的好手,由俞飛和沈慶之統率。一行人行到洛陽時,襄陽的急報送至,荊州刺史司馬休之請雍公出兵進駐竟陵城。

劉裕要對荊州下手,楊安玄洞然於心,無論司馬文思是否犯錯朝廷的大軍始終是要征剿的。荊州位置十分重要,向北可進攻襄陽,往西可入梁益,處於樞紐之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荊州被劉裕所得。

麾下大將各鎮一方,楊安玄考慮調孟龍符、蒯恩或胡藩中的一人前往竟陵,沈慶之主動請纓,楊安玄考慮再三,決定讓沈慶之率軍駐守竟陵。

竟陵,屬荊州江夏郡所轄,位於漢水之南,在揚口西十里處,往西南五十里是華容,往西一百五十里便是江陵城,西北方向約二百里是當陽城。

楊安玄估計劉裕派兵攻打荊州,會水陸分別出動,若從陸路進攻江陵,必過竟陵城,竟陵為必爭之地。

自己數次挫敗劉裕,此次進攻江陵劉裕估計到司馬休之會向自己求援,定然大舉出動。

劉裕麾下北府精銳約六萬,劉敬宣在北冀州招募鮮卑騎士約八千人,劉懷肅在芍陂練兵約有萬人,朝廷能戰將士在八萬左右;至於郡軍、屯軍,加攏起來又有十餘萬人。

北府軍分處數處,檀道濟在南益州率一萬五千兵馬;駐守建康、京口、廣陵等至少要有一萬五千人;劉敬宣能支援五千輕騎,劉懷肅所練之兵估計難以派遣,那麼劉裕伐荊能動用三萬精銳和數萬輔兵。

江陵司馬休之坐鎮荊州時日尚短,麾下兵馬不足兩萬,派揚威將軍司馬楚之率兩千兵馬守當陽,南蠻校尉司馬叔璠領三千人馬守夷道;還要分兵江安、巴陵,江陵城中兵馬不足五千,而且戰船破損,水師沒有戰力。即便大舉募兵戰力也差,單憑司馬休之自身不可能守得住荊州。

要守住荊州,至少要有四萬兵馬,楊安玄讓沈慶之率一萬五千兵馬前往竟陵,其中精銳五千,從屯軍中選拔秦降兵五千,精壯五千;又命雍軍水師出動百條船、三千兵馬暗中從揚口入江陵,屯於破冢荊州水寨,協守江陵城。

揚口是揚水和漢江的交匯處,南岸不遠便是竟陵城。當年關羽與樂進戰於青泥,青泥就是竟陵周邊。

青泥在雲夢澤西側,有河道通往漢江;揚水通舟可西至江陵,有湖灣寬闊可蓄船隻,破冢為荊州水寨所在。江陵城沿江而下不到五十里便是公安,公安繼續東進二十里便是破冢。

打仗打得是錢糧,楊安玄知荊州輜重糧草不足,徵發役夫運送四十石糧草從當陽城入江陵。致信司馬休之,建議他徵發役夫在江陵兩旁懸崖佈防,設箭樓夯臺,以床弩封鎖江面,阻止劉裕從水路進攻。

司馬休之收到楊安玄的信大為歡喜,有了雍軍近二萬兵馬相助,守住荊州的機會大增。雖然楊安玄是要藉助自己來抵禦劉裕,不過各取所需、各有所求。

下令徵發徭役,和雍州運送糧草的役夫得兩萬餘人,由司馬文思率領,沿著江邊懸崖佈防。江岸兩側陡峭,壁立數丈,在上面設弩臺箭樓,易登處立寨防守,居高臨下正好封鎖江面。

司馬文思死裡逃生,知道自己為司馬氏惹下大禍,給劉裕討伐荊州找到藉口,仿如一夜之間長大成人,每日起早貪黑帶著役夫修築工事,不辭辛勞。

安排完南面助荊大事,北面攻打安定郡楊安玄交給了王鎮惡。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鎮惡的謀略不在己下,楊安玄不想插手亂指揮。

而且北雍州聚集著王鎮惡、孟龍符、蒯思、魯軌等多位大將,還有西秦兵馬相助,拿下個安定郡應該不成問題,楊安玄覺得自己只要坐等訊息即可。

…………

五月,長安城,刺史府。

王鎮惡看著輿圖,主公命其負責攻打安定郡之事,自年後他便開始籌劃。天寒地凍,不宜動兵,一直等到四月春暖花開後,王鎮惡開始調動兵馬。

孟龍符已奉命親至新平郡,麾下有兵馬八千;陰密城有王鴻與李強率軍五千駐於此,而魯軌率六千兵馬進駐鶉觚城,作為攻安定郡的先鋒;西秦派使者送信,說四月底前會奪取烏氏城,屆時從西向東夾擊安定城在。

別駕郭澄之道:“王刺史,大軍所用的輜重、糧草備齊,已經陸續運往新平、陰密等地,不知刺史幾時出兵。”

郭澄之奉命接替陰績為別駕,得辛何暗中指點,讓他協助王鎮惡,維護北雍州秩序。有點話不能點透,郭澄之機敏過人,入仕多年,自然清楚官場上的伎倆和手段。

王鎮惡點點頭,岑明虎見他不置可否,有些不解地問道:“王刺史,天氣已暖,先頭大軍已經準備完畢,再要拖延恐怕貽誤戰機?”

“明虎,為大將者應知天時、地利、人和。”王鎮惡撫著鬍鬚笑道。

對於王鎮惡領軍作戰的能力岑明虎很佩服,拱手道:“還請王刺史賜教。”

王鎮惡眯起眼睛,隱藏目光中的鋒銳,卻答非所問地道:“愚自幼熟讀兵書,自許謀略過人,與主公常談及兵事,練兵、用兵、列陣、用謀,尤其是軍械,主公見識都在愚之上。主公將北雍州託付於愚,囑愚取安定郡,再三叮嚀不可輕視夏軍,主公如此看重夏軍,愚怎敢掉以輕心。”

當初陰家塢楊佺期帶三子前來,陰、岑、鄧三家各擇一人輔佐,如今高下已分。岑明虎並不後悔,他與楊安遠相處甚得,情如兄弟,楊安遠之妻是岑明虎之妹。

隨著安遠與主公關係改善,兄弟間相處和睦,將來安遠出任刺史是顯而易見之事。陰、鄧、岑三家共進退,三家與主公密不可分,主公若能問鼎天下,三家必然成為上品門閥。

王鎮惡坐鎮長安,貪財抄掠,又縱容兄弟索要錢財,報復當年仇人,岑明虎身為治中當然清楚,不過他自問並非楊安玄的嫡系,比不過王鎮惡與楊安玄的親近,況且孟龍符、蒯恩、陰績等人皆在,輪不到他向楊安玄告發。

果然不久後,陰績被召回,郭澄之繼任別駕。郭澄之到任後,對王鎮惡違紀行為多有規勸,王鎮惡也有所收斂,並約束兄弟不可妄為,長安城風氣漸漸好轉。

估計是自己沒有向楊安玄告發的事被王鎮惡知曉,王鎮惡對自己親近了許多,晚間無事時會相邀飲宴,談興濃時指點江山,讓自己受益匪淺。

“天氣轉暖,將士們再無凍傷之憂,此為一;其二,春季到來,萬物萌發,牛馬繁殖,各部落要放牧牛羊,難以徵調騎士;其三,馬匹受孕不能征戰,有利於我,此天時在我。”

岑明虎想到了將士們不會凍傷,沒想到後面還有兩點,心悅誠服地道:“王刺史卓識遠見,僕遠不能及,佩服。”

王鎮惡捋著鬍鬚,繼續道:“再說地利,夏軍得安定郡不久,聽聞赫連力俊鎮守安定,奴役百姓,索要無度,各部落民眾紛紛逃走;我軍勞師遠征,以兵伐城,地利之上不佔優勢。”

“至於人和,夏軍在安定郡不足萬人,我三路大軍加上西秦兵馬合圍安定城,優勢明顯。”王鎮惡道:“三月份暗衛送來諜報,夏王赫連勃勃越過黃河往東與魏軍戰於幷州,擄走數萬百姓,此時夏國部落尚聚集在無定河邊,愚在等他們散去的訊息。”

岑明虎知道,赫連勃勃除了自身的兵馬外,半數兵馬由各部落組成,征戰之時召聚部落勇士一同出征,有了戰獲加以分配。三月份從魏國手中撈了一筆,這些部落首領估計眼巴巴地等著赫連勃勃分戰果,然後回各自部落放牧。

若是赫連勃勃放遣散各部落,那大軍攻打安定城夏國能增援的部隊便不多,畢竟各部落逐水草而居,要召聚在一起至少也得兩三個月。

王鎮惡盯著輿圖,道:“赫連勃勃築豐林城,駐有三千輕騎,一旦戰起,可以徑直南下攻打馮翊郡,馮翊太守楊安遠遠在蒲坂城,應變不及。”

轉頭看向岑明虎,王鎮惡道:“明虎,你率三千兵馬前往粟邑城,以防萬一。若是夏軍趁機入侵馮翊郡,能守則守,若是守不住可退往頻陽,長安大軍會前去增援。”

王鎮惡繼續交待道:“到了粟邑城,不管夏軍是否入侵,都要先堅壁清野,將粟邑城的老弱婦孺先遷至頻陽,城中只留能協守的青壯。一旦感覺粟邑城難守,焚糧後撤走,絕不能讓夏軍得到補給。”

岑明虎高聲應諾,“末將遵命。”

王鎮惡對著郭澄之冷聲道:“郭別駕,打仗之事你不懂,不必多言。你只要徵集好糧草、輜重,保障大軍所需即可,要是有所延誤,休怪本刺史無情。”

郭澄之微笑躬身,道:“請刺史放心,愚不敢疏突。”

重修祖宅後,王鎮惡很少住在府衙後宅,而是回自家府邸。進院看到四弟王遵正逗弄次子王威玩耍,王鎮惡想起大哥王基告訴自己,這段時日王遵有事沒事就往簡靜寺跑,像是被一名女僧所迷。

王鎮惡臉色一沉,對著王遵道:“你來書房,愚有話問你。”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