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之上,眾人面面相覤,劉牢之、孫無終、桓修等人都是率軍多年的宿將,見多識廣卻不識此陣。

“諸位將軍,你們誰識得此陣?”桓修問道:“愚從軍二十餘年,從未見過。”

鼓聲隆隆,雙方嚴陣以待。

北府軍皆是左手圓盾、右手長槍,陣列嚴謹;巡東營的兵器雜亂,從點將臺上看去,歪歪斜斜,不成樣子。

孫無終撫須道:“陣法雖奇,怕是譁眾取寵,等到接戰,便要潰不成軍了。”

鼓聲一落,劉裕揮棒前指,吼道:“衝。”

大踏步向前奔去,身後諸人齊聲吶喊,有如箭簇般朝巡江營射出。

雖然只是五十人,卻衝出千軍萬馬、勢不可擋之勢。

王恭捋須點頭,北府軍將領面有得色,司馬元顯暗自心驚,北府雄師確實不凡,比起中軍操練強出可不止一籌。

“穩住。”楊安玄大聲喝道。

劉裕率領北府軍如同利刃劈來,鋒芒所向正是陣列之前的楊安玄。

楊安玄長槍顫,抖出尺許大的槍花,朝著劉裕扎去,扼住他的衝勢。

方才馬上較量,劉裕已知楊安玄武藝不在自己之下,長笑一聲,揮棒橫擋,將槍身封在身外。

旁側的孟懷玉等人越過劉裕,朝巡東營的隊伍撲去。

天地三地陣內,箭起,落向北府軍;北府軍不少將士手中拿著圓盾,盾牌揚起屏障,箭只被擋住。

俞飛並未與楊安玄一組,而是站在右側周由為隊長的陣列之中。俞飛沒有盲目地舉弓漫射,好整以暇地朝盾牆的空漏處射去。

箭出,悶哼聲起,北府軍有人中箭,只得悻悻退出。

劉毅與楊安玄身側持圓盾的漢子相遇,怒吼一聲,長槍探出,紮在圓盾之上。

槍身弓起,劉毅不退反向前踏出一步,槍身彈力驟增,頂得那名軍漢退後兩步。

不等劉毅向前突進,狼筅竹枝朝他叉來,將他的進路封堵得嚴實。

劉毅氣得吼聲連連,手中長槍應付不了竹枝,不得不退後暫避其鋒。

另一側,檀憑之遇上孟龍符,上一場爭鬥被孟懷玉接下,不料斗陣又遇上,真是緣份啊。

檀憑之揮棒砸向持長盾的孟龍符,孟龍符持盾往外一推,檀憑之感覺一股大力湧來,立足不住,不得不向後退步。

心中暗凜,難怪劉司馬讓自己以遊鬥取勝,此人力大無比,方才若不是孟懷玉替下自己,怕是比鬥便輸了。

孟龍符橫盾揮出,砸向劉裕,劉裕以棒相迎,砸在盾上。

楊安玄趁機抖槍扎來,劉裕兩面受敵,身後孟懷玉出槍挑向楊安玄的槍身,化去槍勢。

楊安玄大吼道:“狼筅進。”

狼筅依言向前刺出,籠罩著方圓數丈範圍,逼得劉裕等人不得不往後退走。

進攻的錐頭被扼制,劉裕吼道:“變陣。”

方才商議,一旦進攻受挫,便化化錐形陣為疏陣,三五一夥,避開狼筅朝巡江營的側後攻去。

北府軍變陣,巡江營將士並不慌亂,按照操練時的變化,槍扎棒擋箭襲,與北府軍鬥得難分難解。

天地三才陣運轉靈便,有如一隻渾身是刺還有尖牙利爪的猛虎,逼得北府軍連連後退。

點將臺上諸人瞠目結舌,沒想到這叫不出名字的戰陣如此犀利,遠可攻近可守,運轉靈活,居然殺得北府軍節節潰退。

王恭臉色陰沉,司馬元顯笑容滿面,劉牢之等人卻在暗記陣法佈置、運轉之法。這種實用的新陣法若能在軍中推廣,當可大大提升戰鬥力。

劉裕心急如焚,巡江營的怪陣從何而來,倉促間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

被逼退五六十步,已是退無可退,劉裕眥目怒吼道:“先對付楊安玄。”

擒賊擒王,結果了楊安玄,戰陣沒了統率,或可挽回一線之機。

劉裕身邊彙集了劉毅、孟懷玉、檀憑之等多人,劉裕吩咐道:“懷玉,你抵住孟龍符,憑之你擋住持圓盾之人,其他人擋住竹叉,希樂(劉毅),你隨愚夾擊楊安玄,速戰速決。”

說罷,劉裕躍步揮棒朝丈許外的楊安玄砸去,棒風凜冽,虎虎生風。

這個時候劉毅也放下小心思,手中長槍一振,挑向楊安玄的左肋,意在逼迫楊安玄向右閃避。

右側,檀憑之長槍連刺,逼得執圓盾的軍漢退避。左側,孟懷玉再次與其弟孟龍符對陣,不求有功,只求纏鬥,不讓孟龍符騰出手來支援楊安玄。

點將臺上,朱齡石見孟懷玉纏住孟龍符,惱聲道:“可惡。”

兩隻狼筅想來相救,同時被數杆槍棒抵住,劉裕要爭一線之機,擊倒楊安玄。

棒出破風,勁氣十足;槍如毒蛇,“嗤嗤”吐信。

楊安玄真氣透體而出,感覺棒、槍帶起的氣旋,尋找勁氣的隙縫。

有如神助般,楊安玄閃步向左躍了一步,像似以身迎槍,劉裕的棒擊落到了空處。

張開左臂,槍身擦著肋下刺空,楊安玄左臂夾住槍身,用力一擰,劉毅站不住腳,被槍身帶著向劉裕撞去。

劉裕當機立斷,不顧踉蹌的劉毅,踏前一步用棒橫掃向楊安玄。

楊安玄被迫放開劉毅,長槍一抖直刺劉裕的胸口。

槍身長出木棍五尺,後發而先至,劉裕只得變動棒勢,向槍桿砸去。

劉毅站穩,長槍由下而上,直刺楊安玄的小腹。

楊安玄無奈之下,只得撤去攻勢,反手用槍桿抽向劉毅,身形晃動,閃開劉裕的夾擊。

以一敵二,加上兵器又不合手,楊安玄左遮右擋,被逼得險象環生。

孟龍符發覺楊安玄情形危急,數次挪動腳步想去營救,可是孟懷玉槍急如雨,不斷地點選在長盾之上,讓他難以移動。

可一不可再,若是再因自己輸了賭鬥自己有何顏面面對楊將軍,面對巡江營的眾位兄弟。

孟龍符厲喝一聲,手中長盾往外一掃,孟懷玉往後退了一步暫避其鋒。

拖著長盾孟龍符準備往楊安玄靠去,長槍再度探出攔在前行路上,孟龍符以盾相迎,盾面之上“篤篤”聲響起,孟龍符腳步一滯。

目光掃見楊安玄連連後退,帶得陣勢向後移動,畢竟習練才五日,主將受挫的情況下陣法開始變得運轉不熟,在壓力下暴露出許多漏洞。

劉裕兼顧著戰場局勢,見應對有效,高聲喝道:“大夥加把勁,拆散這怪陣。”

事急矣,孟龍符急吼道:“大哥,兩軍交戰,恕弟不能再留情了。”

隨著吼聲,長方形盾牌橫飛而起,以尖角處撞向孟懷玉,右手木刀順勢砍出。

孟懷玉向左閃躲,手中長槍被木刀砍中,“咔”的一聲,白蠟槍桿居然被木刀大力劈斷。

嘆息一聲,孟懷玉棄了手中斷槍,往後退走。

孟龍符喊了聲,“得罪”,腳步朝劉毅衝去。

劉毅見孟龍符來勢洶洶,不敢怠慢,撤槍直刺孟龍符的面門。

長盾重有三十多斤,在孟龍符的手中卻有如輕巧的木片,揮舞自如,配合著右手木砍刀,逼得劉毅不得不四處遊動尋機。

沒有了劉毅偷襲,楊安玄的壓力驟減,手中長槍神出鬼沒,與劉裕纏鬥在一處,難分難解。

為了破陣,劉裕集中了所有高手圍攻楊安玄這組陣列,劉衷、周由所率的兩陣壓力變小,雖然北府軍整體素質佔優,但在此陣面前有如老虎抓刺蝟,無處下手,時不時還被紮上兩下。

當劉毅的長槍被孟龍符的盾牌折斷,劉裕知道除了拼死一搏,已無勝機。

畢竟是友軍較量,不用真拼個死活,劉裕向後跳去,苦笑道:“楊將軍,鬥陣北府軍輸了。”

舉起手中棒,劉裕高喊道:“兄弟們住手,退後。”

楊安玄也高喝道:“大夥住手,退後。”

交戰雙方漸漸住手,持械相向,緩緩後退,隔開十餘步遠。

點將臺上,司馬元顯滿面春風地道:“這是結束了,恕本官眼拙,未看出誰勝誰負,哪位將軍解說一下?”

劉牢之等人面色陰沉,默不作聲。

司馬元顯轉向左衛將軍桓修,笑道:“桓將軍,這是誰贏了?”

桓修謹慎地開口道:“從形勢上看,巡江營佔著上風,不過要論輸贏,一時還看不出來。”

司馬元顯轉向劉牢之,道:“劉將軍,你以為如何?”

劉牢之紫赤的臉有些發黑,答非所問地道:“巡江營所用陣法新奇,可在軍中推廣。”

“這麼說是巡江營勝了。”司馬元顯笑吟吟地看向王恭,擠兌道:“王公,愚聽你說過,比試若上平手,便以鬥陣勝者為勝。巡江營鬥陣獲勝,請王公宣佈吧。”

王恭怒哼一聲,拂袖轉身離去,身後是司馬元顯猖狂的笑聲。

王恭憤然離開,劉牢之不能就走,對著傳令兵道:“此次比試巡江營獲勝。”

傳令兵大聲宣佈“巡江營獲勝”,巡江營眾人歡呼雀躍,北府軍如喪考妣,寂然無聲。

在這之前,誰會想到一隻戰勝前秦百萬兵馬的雄師居然會敗在成立不過半年多點時間的巡江營手中。

司馬元顯在點將臺上放聲大笑,笑得劉牢之、孫無終、何謙等北府將領面色不愉,心中暗惱。

校場之上,劉裕放下木棒,對著楊安玄拱手道:“楊將軍,巡江營所列的軍陣好生了得,不知是什麼陣法?”

楊安玄微微笑道:“劉將軍,此陣是愚在洛陽時得山間野道所授,據他所稱陣名天地三才陣。”

“天地三才陣”,劉裕輕輕念道,暗暗記在心中,卻沒有開口讓楊安玄傳授。

劉裕決定派人去找尋這位世外高人,只是他不知道,新野陰家花費兩年時間在洛陽找尋,依舊沒有這位宋道士的影跡。

楊安玄不會知道,他口中的這位宋道士,逐漸被世人所知,甚至會成為一代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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