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涼景王禿髮傉檀得知赫連勃勃襲擾秦國,感覺時機已到,不再奉秦國為宗主,一面派兵攻打北涼宣王沮渠蒙遜,一面派使者前去遊說西夷校尉乞伏熾磐,試圖聯合抗秦。

乞伏熾磐是原西秦王乞伏乾歸長子。前秦苻堅在位時,乞伏鮮卑酋長乞伏司繁為鎮西將軍,後其子乞伏國仁接任。

淝水之戰,苻堅敗亡,乞伏國仁召集諸部,自稱大將軍、大單于、領秦河二州牧,築勇士城為都,史稱西秦。

乞伏國仁死後,其弟乞伏乾歸繼位,東晉隆安四年姚興擊敗西秦,西秦國除,降附後秦,乞伏乾歸被封為歸義侯、西夷校尉。

今年年初,乞伏乾歸前往長安朝覲,姚興怕其難以控制,索性留其在長安任主客尚書,命其子乞伏熾磐接任西夷校尉之職,統率部落。

乞伏熾磐權略過人,深知禿髮傉檀不可信任,而且父親被留在長安做人質,當即斬殺來使,把人頭送往長安獻給秦皇姚興。

南涼與沮渠蒙遜的作戰以失敗告終,反被北涼佔領日勒城。赫連勃勃得知南涼王叛秦,派使者前去求親。禿髮傉檀對這個忘恩負義的大夏王殊無好感,一口拒絕。

惱羞成怒的赫連勃勃率輕騎二萬攻打南涼,屠萬餘人,擄掠二萬七千餘人,牛馬羊數十萬頭返師。

禿髮傉檀忍不下這口氣,率軍追擊。赫連勃勃在陽武下峽設伏大破南涼兵馬,殺敵一萬餘,南涼文武大臣喪生十之六七,禿髮傉檀在數名護衛的保護下逃往南山,幾被生擒。

經此一戰,禿髮傉檀對赫連勃勃深為恐懼,決定堅壁清野,將姑臧城方圓三百里的百姓都遷入城中,南涼國的百姓驚恐不安,時有反叛發生。

西北的亂局影響不到雍州,楊安玄巴不得秦國、諸涼、大夏相互爭鬥消耗國力,等到時機成熟自己便能率軍奪取長安了。

南燕答應了楊安玄的要求,將千戶百姓送到了武陽城,楊安玄則禮送慕容超的母親段氏和妻子呼延氏過境前往南燕。慕容超出廣固城,親至馬耳關迎接,極盡聲勢。

去年攻蜀因楊承祖反叛斬殺司馬榮期而失利告終,毛脩之率軍退回涪陵城。梁州更換郡守,原涪陵太守文處茂被調任巴西郡守,接任的太守王琰並非毛家舊部,毛脩之心知梁州換郡守是為提防自己,識趣退出梁州,駐兵在荊州武陵郡舞陽城。

武陵太守馮遷是毛家舊將,當年曾是其伯父益州刺史毛璩麾下的益州督護,曾斬殺過桓玄,被朝廷授為武陵太守。

馮遷念及舊情,願意聯軍進攻駐守洋柯的巴郡刺史楊承祖。荊州刺史劉道規聞訊,派奮武將軍原導之率一千兵馬聽從毛脩之指揮。

毛脩之兵分水陸兩路,麾下振武將軍張季仁與奮武將軍原導之由陸路進攻洋柯城,他自己率參軍嚴綱與馮遷從水路進發。

楊承祖率軍出洋柯迎戰張季仁所部,不料嚴綱率水師抵達洋柯城,趁虛奪城。楊承祖敗走,被張季仁斬殺。

毛脩之致信新任益州刺史鮑陋,請其出兵北上一同進攻成都府。鮑陋以時機未成熟為由,不願出戰。

鮑陋,當年的海鹽縣令,劉裕戰孫恩之時,其子鮑嗣之率軍相助劉裕,鮑嗣之戰死。劉裕掌權之後念起這段舊情,司馬榮期戰死後便推薦鮑陋擔任益州刺史。

鮑陋不肯出戰,毛脩之亦無可奈何,光靠自身兵馬不可能取勝,只能向朝廷上疏訴苦,言辭懇切打動人心,朝堂諸人讀到奏疏無不感嘆落淚。

琅琊王將毛脩之的奏章轉給京口的劉裕,劉裕上疏舉薦冠軍將軍、宣城內史劉敬宣率軍伐蜀。

劉裕寒微之時,劉敬宣便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傾心結交,劉裕甚為感激,兩人情誼深厚。劉裕掌權之後予以回報,以劉敬宣為江州刺史,可是劉毅與劉敬宣有隙,認為劉敬宣並未參與京口起義不應高踞江州刺史之位。

劉敬宣主動提出辭呈,讓出江州刺史之職,不讓劉裕為難,這讓劉裕愈覺愧疚,轉任劉敬宣為冠軍將軍、宣城內史,一直等待機會想讓劉敬宣立功再行封賞。

朝廷同意劉裕所奏,命劉敬宣假節,監徵蜀諸軍事,統軍五千攻打譙蜀。劉裕擔心劉敬宣兵力、輜重不足,又命荊州刺史劉道規為徵蜀都督,負責後勤補給;以朝廷名義下旨梁州刺史楊思平,讓其率軍南下合擊成都府。m.

譙縱聞訊,忙派使者前往長安,請求後秦派兵支援。楊安玄致信楊思平,讓其伺機奪取梓潼、廣漢等郡,任由朝廷兵馬過境。

…………

十二月的建康城分外陰寒,凜冽的江風呼嘯著刮個不停,刺骨的寒意瀰漫在整個城中。

武陵王司馬遵和揚州刺史、司徒王謐相繼病重,朝堂之上一片壓抑,琅琊王司馬德文簡單地問詢了幾句便宣佈退朝。

退朝之後司馬德文乘坐車轎前往東城武陵王府探望皇兄司馬遵,心中如同壓著一塊寒冰,若是皇兄有個三長兩短,原本風雨飄搖的晉王朝將斷去最為有力的一根支柱,傾倒只是早晚之事。

武陵王府,內室。窗欞被毛氈封得嚴嚴實實,屋內點著牛油燭,四周放著炭盆,濃郁的藥味充溢在室中。

司馬德文在門外便聽到屋內劇烈的咳嗽聲,一聲聲聽在耳中讓人揪心。在門外等咳嗽聲暫歇,司馬德文這才掀簾入內。

屋正中擺放著彩繪漆木榻,司馬遵閉目躺在錦衾之中。榻旁侍女彎下腰輕聲呼喚,“王爺,琅琊王來看您了。”

司馬德文快步上前,看到錦衾中那張蒼白、瘦削的臉,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

司馬遵微微睜開眼,聚攏了一下目光,輕微的聲音道:“德文,不用常來看愚,免得過了病氣。”

司馬德文坐到榻沿邊,替司馬遵掖了掖錦衾,勉強露出笑容道:“陰友齊送給孤幾根北燕老山參,弟拿來給兄長補補身子。”

司馬遵喘息了幾口,輕輕地搖頭道:“愚恐怕是挨不過這個冬天了,以後要靠德文你獨立支撐了。”

司馬德文傷心落淚,道:“兄長說什麼呢,且安心養病,大晉江山離不開你。”

司馬遵問道:“王謐的病情如何?”

司馬德文搖搖頭,道:“聽說病得很重。”

司馬遵輕聲道:“讓他們退下吧。”

屋中侍從躡手躡腳地退出門外,司馬遵低低的聲音道:“王謐若死,德文你要儘量不讓劉裕進京主政。”

司馬德文道:“眼下朝中最有資格的莫過於劉裕,他若有意入京主政弟恐怕無法阻擋。”

司馬遵道:“王謐死後,德文要把司徒之職攬下。揚州刺史讓眾臣推舉,即使眾人推舉劉裕也最好讓他坐鎮京口兼任。”

“兄長可有合適的人選?”司馬德文問道。

司馬遵閉上眼喘了兩口,道:“孟昶、郗恢、謝混皆可。”

“孟昶品行高潔,在朝中頗有聲望,能夠守節盡忠,咳咳……”。司馬遵咳起來,司馬德文有些手足無措,等司馬遵咳聲止歇,又道:“郗恢、謝混家族世受皇恩,亦能忠心朝廷,若是此三人擔任揚州刺史,晉室或有一線之機。”

司馬德文愁眉不展地道:“劉裕手握重兵,何無忌、劉道規、劉道憐等黨羽遍佈藩鎮,朝廷無力相爭,只能任由擺佈。”

司馬遵的聲音陡然變大了幾分,道:“外用劉毅、楊安玄抗衡,內則信用孟昶、謝混、郗恢、孔安國、陰友齊等人,或可勉力維持。”

說罷,又急急地咳起來。司馬德文起身倒了碗水,扶司馬遵坐起喝下,咳聲好不容易止住。

司馬遵重新躺好,輕聲道:“若是劉裕一心想要入朝主政,那麼其心已定,必代晉而立。德文,若事不可為,便由他去吧。”

司馬德文落淚,泣道:“子孫不孝,不能守住先祖的基業,死後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司馬遵嘆道:“王朝興衰亦是常事,祖宗必不會怪罪你我。不過,劉裕殺伐果斷,若他代晉而立,恐怕容不下司馬氏血脈。”

司馬德文驚道:“這該如何是好?”

司馬遵喘息片刻,道:“愚看這天下能與劉裕爭鋒的唯有楊安玄。楊安玄來京這段時日,愚認真觀察過他,此人誠如郗恢所說是國之棟樑,他若能輔佐晉室,晉室當不致覆滅。若他亦有代晉之心,則司馬氏的氣數便真的是盡了。”

司馬德文道:“弟一定會施恩於他,讓他報效朝廷。”

司馬遵心中暗歎,再大的恩德也比不過自己登上皇位的誘惑,輕聲嘆道:“無論楊安玄作何選擇,此人在雍州施政堪稱仁厚,若果有一天江山不守,德文不妨逃奔他,至少能保全血脈延續。”

司馬德文含淚點頭道:“弟記下了。”

司馬遵說完這席話,閉上眼昏沉沉地睡去。

司馬德文坐在榻邊等了片刻,這才起身,對著榻上的司馬遵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禮,這才舉步離開。

狂風怒號,夾雜著冷雨撲打在車簾之上,發出“劈拍”的聲響。刺骨的寒風透過車簾縫隙擠入,司馬德文裹緊身上的皮裘,在寒意中輕輕顫抖著,不知是冷是懼。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