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改天換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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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商賈帶來宋公退守彭城,沛縣、豐縣、下邑等城被雍軍奪走的訊息,朝野議論紛紛,人心浮動。
軍情司探聽到太常、梁王司馬珍之在府中宴客時稱宋公劉裕常年征戰在外,無暇顧及京中朝政,應由琅琊王打理朝政,依照當年武陵王司馬遵故事。
席間,不少門閥士族附和,眾人商議準備於九月一日大朝奏報天子照準。
王韶之得訊後大急,連夜求見徐羨之,徐羨之與趙倫之等人商議後前去探望劉穆之,問詢他的意見。
得知戰事不利,京中門閥欲藉機生亂,劉穆之眼中兇光閃過,道:「主公征戰在外,京中絕不可亂。此事是司馬珍之所倡,可以宋公名義徵召其前往彭城諮議軍事,沒了主事之人自然沒人提及。」
八月二十二日,梁王司馬珍之乘船前往彭城,途經高郵遇風浪船翻,司馬珍之溺亡。
訊息傳回京城,琅琊王驚恐難安,一連數日在噩夢中嚇醒,轉而臥病在床,不能到東堂議政,那些打算附和司馬珍之建議的家族紛紛將子侄送出京去避禍。世家相聚,只談風月,絕口不提宋公二字。
很快,劉穆之、徐羨之等大臣奏請以侍中褚秀之接任太常,琅琊王以天子名義照準。
九月二日,楊安玄率兩萬援軍到達下邑,讓趙田回返襄陽主持後勤軍務。趙田為裴方明請功,楊安玄擢升其為五品寧遠將軍。
九月六日,雍軍東進,楊安玄率軍至蕭縣。蕭縣距離彭城七十餘里,楊安玄下令糧草、輜重囤積於蕭縣,命陳漁率水師在蕭縣外汴水上立寨,並沒有急著進攻彭城。
裴方明請戰,楊安玄嘉其勇氣,讓他率一萬二千兵馬先行到彭城西面立寨,又命嚴綱從豐縣進駐沛縣,讓朱齡石騰出兵馬南下,前往彭城北面安營。
劉裕聞雍軍至,以向彌、毛德祖迎戰朱齡石,自己率劉遵考來戰裴方明。劉裕從向彌口中得知裴方明勇武過人、驍勇善戰,命劉遵考率三千兵馬在半路埋伏。
彭城西十二里處,劉裕大軍與裴方明所率的雍軍相遇。裴方明見大纛旗一名老者,問身邊識者得知便是宋公劉裕,急不可耐催馬來戰。
劉裕雖然年過半百,氣勢絲毫不弱,策馬揮刀迎戰,刀槍並舉,叮叮噹噹戰在一處。
裴方明暗自佩服,劉裕雖然年過半百,身手依舊敏捷,氣力絲毫不弱於己,傳言十多年前他曾以一逐千,看來並不虛假。
雙方交戰一陣,裴方明纏住劉裕不放,劉裕看似氣力不濟,引軍朝彭城方向退走。
裴方明哪肯放過,帶著兵馬緊追不捨。眼見劉裕就在數十步外,裴方明摘弓取箭,朝劉裕後背射出。
劉裕身旁有親兵護衛,看到箭來持盾遮擋,裴方明將箭囊射空,離著劉裕更近了些。
裴方明所乘的戰馬是北雍州的良馬,帶著三十餘騎衝在前面,不知不覺間與後隊拉開了距離。
劉裕觀察著身後追兵情況,見裴方明已經追過劉遵考設伏之地,並沒有傳命出擊,而是繼續帶著裴方明朝前跑了一陣,等後面的雍軍緊追進入埋伏,號角聲響起,宋軍從兩側射箭殺出。
裴方明聽身後號角聲起,驚覺中計,兩側宋軍殺出,已經將歸路封堵。
劉裕旋轉馬頭,朝裴方明反殺過來,裴方明身旁僅有三十餘騎,若被宋軍圍住註定一個「死」字。xь.
側轉馬頭,裴方明帶著麾下朝北馳去,北面是汴水,宋軍在北面沒有伏兵。
戰馬奔至河邊,裴方明帶著兒郎沿河岸馳了一陣,找尋河面寬闊河水不急處躍入水中,萬幸河水僅深五尺,戰馬得過。
劉裕追來,見裴方明縱馬躍入河中,揚鞭笑道:「小兒,饒爾一命,下次
再來,定斬不饒。」
被圍的雍軍往後突圍,等楊安玄聞訊率輕騎來援,損折了千餘兵馬。裴方明垂頭喪氣地前來請罪,楊安玄將其重新貶為鷹揚將軍。
表情嚴峻地從楊安玄處步出,裴方明立時眉開眼笑起來,原以為主公會責罰自己,哪料只是輕輕處罰,看來主公對自己甚為看重。
北面,朱齡石吸引前次教訓,派出偵騎先行打探敵情,步步為營。聞宋軍前來,先行列陣迎敵,防守嚴密,並不急進,向彌和毛德祖無機可乘,只得退走。
宋軍贏了一陣,士氣正旺,劉裕正準備乘勝追擊,建康的急報送來了。
得知門閥世家打算從自己手中奪權,劉裕火冒三丈,此事絕不能容。徐羨之暗中稟報,司馬珍之的船行至高郵時,派人鑿船,把司馬珍之淹死在江中。
「死有餘辜」,劉裕憤憤地罵道。前線將士浴血搏殺,後方門閥居然想變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匆匆回到彭城,劉裕將劉遵考、向彌、毛德祖、謝晦、傅亮、王修等人請來,把京中門閥不安的訊息告知,詢問當如何處置。
謝晦率先道:「京中有劉僕射、徐司馬以及五部尚書在,可保安然無恙。此次科舉主公側重寒庶學子,門閥世家有些不滿亦在情理之中,主公只需多選用些門閥出身的賢才入仕便可解決。」
劉裕心中不快,冷聲道:「世家是要逼老夫低頭嗎?」
謝晦聽出劉裕話語中的殺意,驚道:「主公蓋世雄才,英武過於魏武,功施天下、德濟蒼生,天下臣民盡皆敬服,當建不世之功,門閥世家自當景從。」
向彌森然道:「主公御下過於寬宏,才讓某些人心存不軌。」
劉裕道:「道和染疾,士深倦政,宗文及五部尚書執政不力,致使朝堂不穩,愚身為相國、總百揆,難辭其咎。季友,替愚上疏請罪。」
眾人面面相覤,不知劉裕打算,只聽劉裕接著道:「當初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愚首倡大義,興復帝室。接著南征北伐,平燕滅蜀,剿滅盧循之亂,朝廷加功以十郡授宋公,崇極如此。然物極必反,非可久安,愚打算平滅楊安玄後便奉還爵位,歸家養老。」
劉裕這番話說出,眾人臉色各異,謝晦心頭狂震,終於明白劉裕讓傅亮寫請罪疏的用意,劉裕哪是請罪,分明是要逼宮。
傅亮眉頭一皺隨即舒展,提筆在手寫了封請罪奏章,遞給劉裕過目。劉裕一甩衣袖,並不看奏疏,道:「季友即刻返京,替愚上疏天子。」
晚間,傅亮獨自來見劉裕,問道:「此次回京,主公有何交代?」
劉裕沉默片刻,道:「不妨與休泰商量。」
說罷,劉裕閉目不語,傅亮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九月二十日,傅亮回到建康,替宋公劉裕遞上請罪疏,朝堂為之震動。
有人疾呼「不可」,讓天子下詔撫慰;有人認為宋公勞苦功高,應當加九錫相勞;也有人以為宋公高義,當全其聲名,準其所奏。
請罪疏有如巨石投塘,沉渣泛起,京中沸沸揚揚,議論不休。
傅亮來見王韶之密議,王韶之徑直問道:「宋公何意?」
傅亮毫不諱言地道:「今晉室天下,皆宋公所造,民心歸附。宋公天命所歸,當代晉而立。」
王韶之顏色更變,驚問道:「季友,你所說可是宋公之意?」
傅亮微笑不語,端茶慢飲。
王韶之平穩了一下心緒,思索道:「天子身邊有近宦李英、劉益,皆受宋公大恩,應可為宋公效死。」
傅亮放下茶杯,道:「主公知休泰辦事穩妥,特意交代愚與你商議,愚靜候佳音。」
王韶之一夜未眠,第二天午後入宮。王韶之是黃門侍郎,可以自由出入禁中,宮中宦官、宮女見到他紛紛行禮。
來到天子所住的顯陽宮,近侍李英和劉益迎了出來。王韶之先入殿拜見天子,見司馬德宗斜倚在錦榻上昏昏而睡。
示意李英、劉益隨他出殿,來到偏僻處,王韶之問道:「今日琅琊王可曾來過?」
李英稟道:「琅琊王這段時日身體不適,沒有進宮。」
王韶之聽軍情司暗諜稟報,琅琊王因梁王司馬珍之之死驚懼病倒,看來是病情未愈。
「李英、劉益,有一件機密事要你倆去辦,事後富貴不輕。」王韶之低語道。
李英和劉益互視一眼,跪倒在地,道:「王侍郎但請吩咐,僕二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王韶之知這兩人家中出事,是宋公出面相助才得以脫禍,劉裕將這兩人調到司馬德宗身邊,便是方便以後行事。
「天子背疽,此症兇險,你們要小心照看。」王韶之從齒間擠出幾句,從懷中掏出個藥包,遞給李英道:「這是呂醫官開的藥方,不妨給天子服下。」
李英和劉益渾身顫抖,他們是天子近侍,知道天子雖然痴愚,但身體強壯,並無疾病。王韶之這番話意,讓人不寒而慄。
劉益雙手顫抖地將紙包接過,哆嗦著道:「王侍郎放心,僕知道如何做。」
是夜,王韶之值守宮門。李英與劉益將鳩藥給司馬德宗灌服,劉益用棉枕捂住司馬德宗的頭部不讓其發聲,李英死死按住司馬德宗不讓他掙扎,半刻鐘後,司馬德宗不再掙動。
九月二十三日,天子司馬德宗駕崩,年三十七歲。
李英和劉益將司馬德宗口鼻中的血跡擦拭乾淨,給王韶之送信,稱天子「疽發背而死」(1)。
卯時,司馬德文聞訊入宮,看到面色發青的兄長死(2)在榻上,心知為劉裕派人所害,生恐劉裕殺己,不敢聲張,只是伏屍痛哭。
辰時,劉穆之接到通報,天子崩了,猛地從榻上坐起身來,滿面脹紅地吐出口鮮血,向後仰倒,昏了過去。
西堂設靈棚,掛起白幡、白縑帳等物,文武百官拜祭,徐羨之派人向彭城的劉裕送訃告,請他歸京主持喪事。
「注(1):史書上記載「疽發背而死」的名人有范增、徐達和宗澤。
(2):關於晉安帝死因,說法不一。《晉書》稱被劉裕使人縊死,《南史》稱劉裕命安帝左右將其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