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睢陽西城,城門烏沉沉地洞開著,猶如怪獸張著血盆大口,還在往外吐著濃煙,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毛德祖心中發怵,但身為主將不能露出膽怯,硬著頭皮喝道:「城門已開,立功封賞就在眼前,兒郎們隨愚往前衝。」

戰馬目標太大,毛德祖跳下馬,在親衛的護衛下朝城門處小心前行。城牆上雍軍四起,石塊、箭只紛紛朝城下砸來。

宋軍本是驚弓之鳥,被城頭的箭只、投石嚇阻,不顧將領喝斥紛紛朝後退走。

毛德祖望著不遠處洞開的城門,仰天長嘆,一鼓作氣再而衰,將士們心氣已沮,即便城門開啟此時也無力進攻。

撤回二百步外重整隊伍,毛德祖發現,昨夜出戰萬人已經損折了兩千多,這麼高的傷亡,難怪將士們膽寒。

王鎮惡見宋軍撤走整隊,命人將殘破的城門重新掩上,找來木板先暫時將豁口釘上。城牆根堆入著事先準備好裝滿土的草袋,下令將草袋將整個城門洞填實,宋軍再來攻城沒那麼容易了。

此時,太陽已經躍出,朝陽下的睢陽浴火屹立,愈顯雄壯。

劉裕面色陰沉,近兩個時辰的鏖戰,將一萬八千斤丹火全部用光,依舊無法攻克睢陽城。

西城曾一度攻破城門殺入甕城,可是被雍軍火藥將近兩千名將士葬送,不知道睢陽城中還藏有多少火藥,雍軍有此利器在,破城不易。

看著城頭飄揚的雍字旗,劉裕心中升起無力感,此刻已是師老兵疲,再打下去徒耗將士性命。

號角聲嗚咽響起,宋軍潮水般向後退走,城牆上響起一片歡呼聲,歡呼聲傳播開來,整個睢陽城歡聲一片。……

趙田援軍已到扶溝城,離襄邑二百餘里。從襄陽出來時僅有八千兵馬,一路行來不斷有新軍加入,到達扶溝時援軍數量已超過三萬人。

此行僅攜帶了十天的軍糧,大軍給養是沿途的郡縣提供,長長的車隊裝載著兩萬斤火藥,大量的弓箭、弩箭,僅短鐵矛就有五千餘根。

每日都有戰報送至,趙田知睢陽被劉裕大軍團團圍住,睢陽四周的城池都被宋軍所奪,情形危急。

宋軍的數量在六萬左右,自己所率的多是新軍,多數將士沒有戰場廝殺經驗,貿然與宋軍接戰,恐怕輸多勝少。

「把丁司使請來。」趙田吩咐道。此次出戰,楊安玄命參謀部派員隨行,並讓商情司左使丁全隨趙田參贊軍事。

功夫不大,丁全笑嘻嘻地來到,拱手施禮道:「趙司馬有何吩咐?」

趙田指著輿圖道:「昨日商情司送來諜報,傅亮從建康又帶來一萬多援軍,眼下劉裕在睢陽城的兵馬有六萬之眾,想來很快就會對睢陽發動攻擊,我軍是否要加快行軍速度前往增援?」

丁全神情自若地道:「睢陽城城堅池深,王將軍身經百戰,城中有上萬將士和數十萬百姓,軍民一心,劉裕要想破城談何容易。反倒是我軍多為新兵,趙司馬不可冒進,穩步推進為妥。」

趙田點點頭,道:「方懷說得是,不過宋軍將圍困睢陽,愚有意奪回襄邑、寧陵兩城,打通睢陽西面通道。」

丁全撫著鬍鬚道:「襄邑、寧陵皆是小城,大軍一到便能奪取。」

趙田沉聲道:「奪取襄邑、寧陵或許不難,但劉裕大軍在側,兩城只需固守兩三日,宋軍必然來援,屆時我軍將陷入被動。」

丁全尋思片刻,問道:「趙兄有何打算?」

趙田示意丁全坐下,道:「商情司在這兩城中可有暗衛潛伏?」

丁全道:「寧陵城有兩人。」

「愚有意派遣千人先暗伏於外,派人暗入進城找尋他們,若能說動城中官吏帶著百姓開啟城門

,當記首功。」趙田把打算道出。

丁全沉吟道:「當時宋軍大舉來攻,寧陵縣令唐清難以抵敵獻城歸降,事後劉裕將唐清遷走,任命太尉府參軍周建為縣令,縣尉亦換成軍中校尉董亮,不過縣丞馬宏和縣衙的小吏倒是沒有更換,寧陵百姓心向主公,倒是不妨一試。」

趙田喜道:「若能取寧陵,襄邑便成為孤城,指日可下。寧陵、襄邑迴歸我手,睢陽之圍自然破解。」

丁全想起楊安玄伐姚秦時黃富在長安城送出諜報,事後論功封為子爵,自己一直在尋找立戰功的機會,眼下機會來了。

站起身,丁全抱拳道:「趙兄,奪取寧陵之事交給愚如何?愚親自潛入城去,爭取早日奪回寧陵城。」

趙田搖頭道:「寧陵城雖然重要,但方懷的安危也很重要,潛入寧陵兇險萬分,方懷不可親自涉險。」

丁全有些感動,笑道:「多謝趙兄關愛,愚立功心切,有些忘乎所以,愚不會親潛入城,但奪取寧陵之事還望趙兄交給愚。」

丁全行事向來謹慎,趙田找他前來商議便是屬意於他,聽丁全答應不親自進城,當即笑道:「那便勞煩方懷了,要帶多少人前往你自去點兵。」

「寧陵城中不過千餘人,此去不能引人注目,」丁全道:「趙兄此行有八百驍勇營的將士,愚帶走五百人足矣。」

楊安玄在軍中擇精銳立驍勇營,時至今日也不過才三千人。前往羌胡之地征戰,帶去一千五百,迴轉襄陽前將這一千五百人留給孟龍符、蒯恩、楊安遠各五百,剩下一千五百人留守在襄陽。.Ь.

此次趙田率軍救援睢陽,楊安玄怕他麾下的新軍戰力不強,特意分出八百將士讓他統率,作為戰場上斬將奪旗的鋒銳。

聽丁全要驍勇營,趙田笑道:「方懷倒是會挑人,行,愚會在十天後抵達寧陵,方懷算好時間發動。」

為防走漏訊息,五百驍勇營將士沒有走官道,而是在當地採藥人的帶領下走小路進山。丁全自忖沒有那個本事,用了輛牛車,帶著兩名隨從,化裝成藥材商人,大搖大擺地由官道向寧陵而來。

雖然睢陽圍城,道路上還有商賈往來,丁全和途中遇見的幾個小商販合在一起前行,有人是前往濮陽榷市,有人是去下邑買梨。

丁全假裝不經意地問起:「睢陽正在打仗,咱們往寧陵過沒事吧。」

前去濮陽榷市的孟暢笑道:「無妨,僕上個月走過一趟,寧陵城門關閉,從旁經過不打緊。」

前往下邑販梨的饒昱也插口道:「僕打算從鄢縣前往下邑,前幾日有人從下邑販梨迴轉,說宋公約束兵馬不讓侵害商賈。」

七月二十日,眾人來到承匡城附近,有人繼續北上,有人轉向東行,丁全假意前往鄉間收購藥材,與眾人分手。

往東來到事先約定的會合地點,五百驍勇營將士在威戎將軍楊衝的率領下前一天便到達,隱藏在寧陵城東南的山中。

楊衝事先派人打探過寧陵城的情況,指著地圖道:「丁司使,寧陵城四門關閉,防守的宋軍不下千人,僕昨夜帶人暗中到寧陵城四周轉了轉,城頭防守甚嚴,沒有漏洞。」

丁全問道:「可知睢陽的狀況?」

「聽過往的商賈講,劉裕在睢陽城外築長圍挖深溝,這幾日正在攻打睢陽。」楊衝應道。

丁全想了想道:「晚間愚親自到寧陵城外轉轉,看看是否有機會。」……

睢陽東城外,宋軍營寨,中軍大帳內氣氛凝重。

今晨之戰不僅將丹火用盡,事後統計傷亡,陣亡將士高達三千四百七十二人,受傷的將士也有一千四百八十七人,此次夜攻損兵折將,收效甚微。

劉裕剛從傷兵營帳回

來,耳邊還縈繞著傷員的痛呼聲,呂醫官從已時忙到現在,連午飯都沒吃。

謝晦等人跟在劉裕身邊,等劉裕坐下後,謝晦道:「主公,睢陽城過於險固,急切之間怕是難以拿下。不過我軍圍城已有二個多月,城外糧食被我軍收割。城中有雍軍一萬多人,還有數十萬百姓,想來城中糧食已然不足,只要牢牢困住,屆時睢陽自然不戰自破。」

劉裕點點頭,道:「是愚有些心切了。攻城不利,要讓將士們休整幾日,攻城器械也需要補充。愚擔心雍軍援兵到來寧陵、襄邑不保,要派軍前往此二城加強防衛。」

今晨之戰,王玄謨率五千兵馬攻打北門,只是佯攻牽制雍軍,麾下將士傷亡不大。當聽到毛德祖攻破西門,兵丁闖入甕城內被雍軍火藥一下子殺死近兩千人,不禁膽寒心驚,他常在劉裕面前口出豪言,生怕下一次宋公命他率軍主攻。

聽劉裕說要派人前往寧陵、襄邑防守,王玄謨立時開口道:「主公,愚願率軍前往。」

王玄謨亦是太原人氏,卻非王慧龍本家,其祖父王牢是後燕上谷太守,後被慕容德所俘,輾轉居於徐州下邳郡睢陵城(今睢寧)。劉裕出兵(南)燕,聽聞王玄謨的賢名,徵召他為從事史。王玄謨與劉裕相談,語出驚人,常做豪語,很合劉裕的心思,得到重用。.Ь.

劉裕想了想,道:「彥德願去甚好,你要多少兵馬?」

王玄謨挺直胸膛,豪言道:「只需三千兵馬,愚可保寧陵、襄邑萬無一失。」

寧陵、襄邑兩城各有千餘宋兵鎮守,加上三千人即便雍軍來攻也能守上一陣,若戰事吃緊派援軍前去也不過三四天的時間。

劉裕道:「愚給彥德五千兵馬,多帶糧草輜重,只需堅守月餘,破睢陽後當論功行賞。」

王玄謨慨聲道:「愚定不負主公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