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楚之奪取夷道城,江陵告急。

建康城,劉裕收到告急軍報,憂心如焚,他本想休養生息數年,積蓄力量再戰,可是楊安玄不給他時間。進攻的節奏被楊安玄掌握,自己疲於奔命,得不到喘息,最終會被拖垮。

江陵是長江上的重鎮,地處水陸交通要道,江陵往北可至襄陽,佔據襄陽則往東可取洛陽,往西可至長安,往西是進入梁益寧的門戶。同時,江漢平原土地肥沃,物產足以支撐荊、湘、江、豫等數州之用。

反過來,若江陵被雍軍所奪,長江通道被截斷,既失去了北上攻打襄陽的根據地,而且寧益之地將成為絕地,雍軍可順江威脅下游的湘、江、豫等地,當年桓玄便是從江陵起軍最終佔據建康城。

劉裕暗自心焦,馬上春耕在即,原本打算讓軍隊前去三吳之地屯田,可是雍軍進攻江陵,不得不派兵增援。打仗不光靠將士,還要徵發役夫,今年田間的青壯又不足,直接會影響糧食的產量。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稍做安排,劉裕便去了京口。從彭城回來,劉裕隨行的北府軍在京口、廣陵、會稽一帶休整,又新募了一批兵丁操練。十天時間,兩萬大軍集結完成,整裝待發。

劉裕決定親自率軍前去援救江陵,並伺機奪取襄陽城。劉裕感覺到自家的經濟實力不如楊安玄,拼不起消耗戰,長痛不如短痛,索性趁現在雙方差距不大時先行決戰,即便不勝來個兩敗俱傷或許還能爭取些時間。

對於麾下兒郎劉裕很有信心,這隻以北府軍為班底的百戰雄師絕不會輸給雍軍,只要指揮得當,大軍還是有機會奪取襄陽城。襄陽一失,楊安玄治下必然四分五裂,屆時自己便可從容奪取司兗之地,最終統一天下。

大軍雖然集結完成,劉裕並沒有倉促出兵。眼下夷道城雖然丟失,但蕭穆之應對得當,短時間內雍軍還無法攻佔江陵。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國庫空空,需要點時間讓徐羨之、趙倫之等人前去籌措糧草軍需。劉穆之逝後,調動糧草、補充輜重等後勤保障工作便落到了徐羨之的身上。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看劉穆之風輕雲淡,輪到徐羨之、趙倫之等人時感到心力交瘁,想盡辦法蒐羅仍距大軍所需有很大的缺口。

劉裕在京口接連召開軍事會議,商討對付雍軍的辦法。

江陵與襄陽相距僅四百餘里,楊安玄能從襄陽調集長安、洛陽的兵馬南下,而建康離江陵二千餘里,只能從水路前往,糧草補給運輸困難。看書菈

楊安玄準備全力攻打江陵,光靠江陵和京口的兩萬援兵顯然不夠,劉裕決定調動江、湘、豫數州之力全力應對。

首先,劉裕寫信給駐軍夏口的王仲德,讓他命虞丘進、陸仲元在溳口多立軍寨,一面加強防禦,一面做出攻打曲陵和安陸之勢,牽制住安陸城的沈慶之。

說起江夏郡,劉裕是怒火中燒,當初為讓楊安玄答應退兵,自己將江夏郡拱手讓出,而且禮送海鹽郡主司馬茂英前往襄陽與楊安玄之子楊愔成親。

不料,半年時間不到,朱齡石便出手攻打沛縣,撕毀雙方休戰的協議,要不是安帝身死,彭城戰事恐怕仍在繼續。

剛平靜過了個年,江陵戰事又起,看來楊安玄是不打算讓自己安生。劉裕傲然一笑,老夫征戰半生,現在的一切都靠戰場上的刀槍得來,豈會怕了楊安玄,要戰便戰,老夫豈會怯他。

守穩溳口、夏口,便可讓王仲德抽調五百戰艦、八千將士先行奔赴揚口,劉裕估計雍軍要攻打江陵,肯定要出兵牽制竟陵。竟陵有到彥之一萬八千兵馬,守城不難。

但揚口水寨卻被雍軍水師所破,雍軍可從揚口沿揚水長驅直入前往公安,威脅江陵南面,阻斷湘州援兵,竟陵絕不容

失。

想到水師,劉裕心情越發沉重,張裕海師的覆滅對他打擊巨大。

事後劉裕審問過關押在廷尉中的張裕,據張裕稱雍軍海船體型不大,但航速快捷,在海上進退自如,十分平穩,而且遠比己方船隻堅固,海戰之時屢屢直接用船隻撞毀己方船隻。

自己戰勝盧循、徐道覆,得到變民軍戰艦近二千艘,在數量上遠勝過雍軍水師,而且坐擁三吳許多造船場,原本以為水師要遠勝過雍師。可是結合以往的戰況看,水戰敗多勝少,顯然是技術上落了後,數量上的優勢蕩然無存。

想到民間傳說楊安玄得仙長授奇書,書中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從楊家犁到鍛鐵之術,再到火藥、新式戰艦,劉裕心頭湧出無力感,真想學周瑜長嘆一聲,「即生裕、何生玄」。

看了一眼左右面色沉重的佐僚,劉裕心知自己絕不能在他們面前表露出心灰意冷的意思,人心散了,隊伍也就散了。

劉裕振聲道:「正值春季,農耕之時,楊安玄此時興兵,有違天時;愚對江陵瞭如指掌,更從劉毅、司馬休之手中數奪江陵城,盡知地利。雍軍興無義之師來伐王師,已失人和。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此戰必勝。」

「季友,第二道命令寫給湘州刺史張邵,命他即刻派遣五千郡兵從臨湘(今長沙市)支援江安城,同時徵役運送糧草、輜重到江安囤積。」

張邵三兄弟,老大張裕,會稽太守、平北將軍,因海戰失利關在廷尉獄中;老二張邵,當年劉毅風光之時召文士前往歷陽遊玩,張邵不往,稱劉裕乃命世人傑,劉穆之聞之推薦給劉裕,深得劉裕信重,任湘州刺史;老三張禕,是司馬德文做琅琊王時的郎中令,現為謁者僕射。

張裕兵敗,張邵主動寫信給劉裕,主動請求辭官,懇請宋公饒兄長張裕一命,劉裕得信溫言撫慰,將張裕關押在廷尉牢中並未處置,對劉邵依舊信任。

江安是荊州的南大門,司馬楚之佔領夷道城,完全有可能從陸路透過猇亭(與今位置不同,有專家考證猇亭位置在長江以南,清江南岸馬鞍山東麓)攻打江安。

江安若失,江陵便三面被圍,不僅湘州的援軍無法到達,前往江陵的長江水路也會被阻斷。

劉裕為防荊州勢力過大,割十郡重設湘州,以張邵為刺史。張邵到任後下令修築長圍和堤堰,數年時間得數千頃良田,積糧超二百萬石。

湘州境內丹、淅水一帶蠻族作亂,張邵以糧相誘,斬殺蠻族頭人,將蠻族村落遷入衡陽、長沙郡內屯田,從中徵召將士六千餘人。

在張邵的治理下湘州兵精糧足,以此為基,劉裕與楊安玄爭戰的底氣足了幾分。

緊接著,劉裕下達第三道命令,「致通道濟,讓他適時對江州發動攻擊;命世之(劉鍾)率水師回返魚復城,囤兵於夷陵,伺機奪回夷道城,增援江陵。」

夷陵位於夷道城的上游,是宜都郡的治所,順江而下二百里便是夷道城。當年劉備因關羽之死伐吳,所謂七百里聯營(其實五十餘處營寨,約五萬餘人)就駐紮在夷陵至夷道段的長江南岸,被陸遜一把火燒光,致使蜀漢國力大損。

司馬楚之兵出枝江,奪取夷道,並在夷道北岸設營,封鎖夷道段長江水路。然而,上游的夷陵、秭歸、魚復城仍控制在宋軍手中,可以說司馬楚之所率的雍軍身處重圍,最好的辦法是倚城而守等待援軍。

西面安排妥當,還有北面的彭城和東莞,眾人都以為只需嚴加防禦,謹防雍軍趁虛攻打便可。

接著劉裕下令徵調沈林子(輔國將軍)、劉康祖(揚威將軍、故江夏太守劉虔之之子)、朱牧(龍驤將軍)、蕭斌(鷹揚將軍)等一批猛將良臣先行前往夏口王仲德軍中效命;又命鎮守下邳的檀韶領五千兵馬

前往建康,屆時與京口大軍匯合一同前往江陵。

自打劉穆之死後,謝晦感覺壓在頭頂的石頭移開,心情舒暢,如魚得水,即便是在商議軍事也妙語連珠,「主公蓋世雄才,豁達宏遠,有漢高、光武之風,戎旗所指,安玄小兒必然束首就擒。」

謝晦眉飛入鬢,目如朗星;高冠廣袖,衣飾華美,在劉裕面前侃侃而談,深得其愛賞。當年謝混未死之時,曾帶著謝晦一同拜見劉裕,劉裕驚歎道:「一時頓有兩玉人耳。」

聽到謝晦的趨奉,劉裕沉重的心情開朗了許多,道:「此次再戰江陵,定要一鼓作氣擊潰楊安玄,乘得勝之勢攻佔襄陽,底定中南,諸公勉之。」

侍中傅亮道:「軍情司稟報,楊安玄在北雍州盡收姚秦兵馬,得輕騎近五萬,要提防楊安玄自長安調兵南下。」

臨淮太守、寧朔將軍羊穆之(由彭城內史轉任)道:「主公何不派人前往魏國,請魏軍攻打河東郡。秦國遣使請藩,主公不妨加秦王乞伏熾磐為安西大將軍,命其率軍攻打秦州,牽制雍軍兵力。」

劉裕早有此意,只是不便直言,羊穆之的提議正中下懷。劉裕道:「鴻臚寺少卿賀朗數次出使魏國,不辱使命,可升任宋公府記室參軍,授爵宜陽縣子,食邑四百戶。命賀朗再度出使平城,若能說服魏國出兵,事後再以戰功行賞。」

謝晦和傅亮眼中都閃過羨慕之色,雖然他們是劉裕的親信佐僚,也身居要職高位,但仍授予爵位。當然,若能輔佐宋公登基稱帝,兩人估計縣公的爵位是走不脫的。

戰爭的號角吹響,雙方都在加緊調兵遣將,決定雍、宋命運的激戰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