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兵敗滑臺,於慄磾帶著五千輕騎急援汲縣。

及至汲縣,並未看到雍軍圍城,入城問過丘堆,方知雍軍只在獲嘉城附近出現,等城中派出求救的信使後,但又折返了回去。

雍軍只是虛張聲勢,早已離開近兩日,於慄磾率輕騎兼程來援,人困馬乏,不敢追趕,只得任由雍軍離開。

魏軍過河重回黃河北岸,毛修之見滑臺之圍已解,帶著三千郡兵回返廩丘城,王慧龍則留在滑臺城。

齊恪緊急徵發伕役,在黃河南岸重築哨樓,用木柵將可登岸處重新加固一遍,經歷過魏軍夜襲過河,守望哨樓的兵丁再不敢有絲毫大意。

王慧龍將五千輕騎分出兩千前往滎陽,此時他已經收到訊息,魏軍之所以北撤,是因為叔爺王強(1)率軍攻打汲縣,施「圍魏救趙」之計,方才讓滑臺化險為夷。

對於這位族中叔爺,王慧龍很是敬佩,王強博學多才、足智多謀,比起他認識的族中俊傑高明瞭許多。可惜出身庶枝,族中侷限於嫡庶之別而不能用之,致使蹉跎多年,由此看來家族衰敗並非無因。

反倒是主公楊安玄慧眼識才,並不因舊隙記恨,拔其於泥塵,讓叔爺有一展抱負的機會。自己每每聽叔爺提及往事,他都不勝感慨,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此次奉命前往汝陰城,王慧龍知道自己回滎陽的機會不大,很可能會被主公留用參謀部任職。

離開滎陽之前,王慧龍向楊安玄舉薦王強接任自己執掌滎陽,舉賢不避親,叔爺有這個能力,不論出於公心還是私心,何妨助他一臂之力。

楊安玄命王強為鷹揚將軍暫理滎陽軍務,此次王強率軍冒險渡河攻打汲縣解滑臺之困、立下大功,接任滎陽太守之職應不成問題。自己派兩千輕騎前去滎陽,會彌補滎陽輕騎不足的情況,助王強守穩滎陽防線。

得知魏軍攻打滑臺大敗而歸,猗氏城中楊安遠按捺不住立功的心思,決定對魏軍發動進攻。

楊安遠沒有直接對安邑城發動攻擊,而是讓陳漁待黃河化凍之後率水師至浢津,從弘農郡運送兵馬奪取北岸的渡口,然後再東向奪取茅津渡,與陝縣兵馬匯合攻打大陽城(今平陸城西南不遠)。

二月十七日,黃河已經化冰,陳漁在暮色中偷襲浢津北渡口,激戰半個時辰將駐守的魏軍趕走,船艦連夜從弘農運送雍軍渡河。半夜時分,魏軍援軍來襲,三千雍軍已然嚴陣以待,魏軍衝殺一陣退走。

二月十九日,七千雍軍過河集結完畢,留下兩千人守津口,其他人沿河向東前往大陽城。大陽魏軍守將蛾遮平已知雍軍從浢津過河,估計雍軍會攻打大陽城。

大陽城中有魏軍一萬二千餘人,其中三千駐守在茅津渡北岸,城中糧草充足,據城而過即便是四五萬雍軍圍城蛾遮平也自信能堅守三五個月。

安邑城在大陽城北面百餘里,三五天內南平公就可派兵來援,所以蛾遮平並不慌亂,甚至連大陽城的城門都沒有關閉。只是派出偵騎打探雍軍動向,命渡口駐軍嚴陣以待。

得知雍軍從浢津方向而來,人數僅在五六千數,蛾遮平哈哈笑道:「雍軍藉助火藥之利勝了幾場,便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能與我大魏雄師一決高下嗎?點兵,本將要教訓教訓這些雍狗。」

命副將守城,蛾遮平率三千輕騎主動出擊。五千雍軍統率的是建武將軍肖徑,肖徑本是北府軍什長,當年隨楊安玄一起救援洛陽,從此便成了雍軍一員。

近二十年時間,肖徑從隊率成了五品建武將軍,在洛陽娶妻生子,將家中的父母和兄弟都接到洛陽安家,對於今天的一切,肖徑很滿足,對主公楊安玄也很感激,慶幸自己當年隨楊安玄前來。

肖徑隨楊安玄征戰多年,知道

大陽城中的魏軍會派輕騎來襲,自己所率的五千兵馬多是步卒,不可能抵敵輕騎,所倚仗的無非是隨行的四百輛戰車和軍械。

當年楊安玄在偃師城外何家村布卻月陣破秦軍輕重騎時,肖徑也是其中一員,此戰讓肖徑對楊安玄佩服得五體投地,後來卻月陣在戰場上屢立戰功,魯將軍在黎陽津更是大破魏軍輕騎數萬,讓軍中健兒無不感到振奮鼓舞。

此次肖徑奉命前去攻擊大陽城,便想著也能擺下卻月陣破一次魏軍,將來和袍澤們說起顏面有光。

先遣回報,魏軍輕騎三千距此十餘里,肖徑忙下令戰車彎弧形佈於河畔,架床弩於戰車之上,嚴陣以待。

很快,蛾遮平便率輕騎到來,看到雍軍佈設的弧形彎陣。阿薄幹在黎陽津慘敗,於慄磾便將雍軍此陣的特性稟報給拓跋嗣,並給出破解之法:以少量輕騎遊弋其外,誘使雍軍弩車發射弩箭,調集投石車、弩車、攻城車等物,當可破之。

拓跋嗣將雍軍的這種陣法曉諭軍中將領,蛾遮平自然知曉破法。看到雍軍又擺出「烏龜殼」,當即傳令道:「前往大陽城調投石車前來破敵。」

肖徑滿心期待魏騎殺來,好施放鐵弩大殺特殺,可是魏騎在二百餘步外停駐,偶爾派出十幾騎前來窺探,還彼此相距甚遠。

看魏軍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肖徑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看來卻月陣多次破敵後魏軍已找到了破解之法,卻月陣利守不利攻,若是魏軍不進攻,自己還真無計可施。若讓魏騎運來投石車、井闌等物,那陣中將士可就無處可逃了。

身為將領要懂得隨機應變,既然魏軍學乖了不衝陣,那麼只能另想辦法。肖徑盤算著手中戰力,將士五千,其中弓箭手千人,皆攜三袋箭;戰車四百、狼筅四百、床弩二百架,鐵矛三千根;長刀、砍斧六百。

輜重和軍糧被水師用船艦運載走,自己這五千兵馬算是輕裝上陣,水師隨時可能會前來接應。此地離大陽城約三十里,不能坐等魏軍從城中運送投石車前來,肖徑決定冒險出擊。

將戰車的鐵鏈解開,讓將士推動戰車緩慢前進,每兩輛戰車間設床弩一架,讓狼筅兵填補露出的空隙。弓箭手緊跟在戰車身後,若魏軍輕騎突入陣中,則由長刀、砍斧對付馬腿。

為防魏軍繞開車陣從兩翼夾擊,肖徑也早有準備,他事先預料到會與魏軍輕騎遭遇,所以專門攜帶了二百袋的鐵蒺藜,一袋鐵蒺藜內足有三四百枚,每三名兵丁負責一袋鐵蒺藜,拋灑在戰車的兩側。

蛾遮平見雍軍主動出擊,笑道:「雍軍技窮,不得不前來送死。兒郎們,斬下他們的狗頭築成京觀。」

將三千輕騎分為三部分,中間千騎遠遠地朝戰車陣中射箭,另外兩隊從左右兩側抄雍軍的後路。

肖徑見魏軍果被自己料中,把進攻的方向放在戰車的側旁,揮舞令旗將千名弓箭手調至兩翼,兩端的戰車也放緩速度,逐漸拉成弧形,將將士護在陣中。

蛾遮平率領千騎進攻戰車陣的左側,看到雍軍緩慢地變陣,冷笑道:「兒郎們快些,隨本將狠狠踢雍軍的屁股。」

馬蹄滾滾,百步外的雍軍驚惶地向中間逃竄,魏騎揮舞著手中彎刀高聲呼嚎著,彷彿眼前的雍軍是群待宰的羔羊。

戰馬如疾風般衝向雍軍,距離雍軍還有四十餘步,只有零星的箭矢阻擋,這點距離數個呼吸可至,蛾遮平心中大定,猖狂地舉刀笑道:「本將要築個大大的京觀,讓雍人再不敢生出北望之心。」

話音未落,異變突起,身旁的坐騎慘嘶驚跳,有的甚至直接朝前摔去。蛾遮平急勒戰馬,他所乘的戰馬也猛然往上一竄,蛾遮平從馬背顛起,重重地落在地上。劇痛從身上傳來,蛾遮平這才驚恐地發現,地上灑滿了鐵蒺藜。

馬匹的慘嘶聲不絕於耳,全力衝突的魏騎根本無法停住腳步,飛蛾撲火般地投進鐵蒺藜陣中,轉瞬之間便有百餘騎倒在地上,而身後魏騎仍剎不住腳,不斷地朝鐵蒺藜陣衝來。

此時箭雨傾盆而至,蛾遮平閉上雙眼,心道「我命休矣」。身旁親衛撲了過來,擋在他的身上,蛾遮平能感覺到背上抽搐顫動,滾燙的血順著脖項流下。

等到背上的親衛不再動彈,蛾遮平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嚎出聲來。

魏騎總算從箭雨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有人跳下馬持著圓盾趟地上前來救蛾遮平。蛾遮平在盾牌的護衛下起身,看了一眼身上插滿箭只的親衛,咬牙從身上扯下三枚鐵蒺藜,嘶啞著聲音道:「先撤離此地。」

剛走了十幾步,「崩崩」的絃聲響起,雍軍的床弩將鐵矛射出,蛾遮平只得再度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等鐵矛飛過後再匍匐著往前爬行。

脫離了鐵蒺藜陣,有人牽來戰馬讓蛾遮平乘坐,蛾遮平撫著肋下流血的傷口,看著面前倒伏的數百名兒郎,再也鼓不起勇氣衝殺。

傷口血流不止,需要回城處理,蛾遮平旋轉馬頭,高聲下令道:「撤回大陽城。」

在雍軍床弩激發的鐵矛相送下,魏騎丟下五百多具屍體,倉惶逃回了大陽城。

二月二十二日,肖徑率軍來到茅津渡北岸,與陳漁所率的水師聯合向駐過茅津渡魏軍發動進攻,魏軍向城中蛾遮平求援。

蛾遮平被鐵蒺藜刺中腹肋,傷口感染髮炎,高燒不退,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得知雍軍強攻茅津渡,下令守渡的魏軍撤回大陽城中,又命人緊急向安邑城的長孫嵩求救,還來不及安排人接手軍務,便又昏迷了過去。

「注(1):訂正一個以前的錯誤。王強與王慧龍雖然年紀相差二十歲左右,但關係應該是爺孫輩。王強最早是跟著王緒,兩人是族兄弟關係,王緒又與王國寶同輩,王國寶與王慧龍的爺爺王愉是兄弟,所以王強按輩份應該是王慧龍的爺爺輩,以前文中寫族叔有誤,因查詢困難,難以更正,特告知,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