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取廣漢城,劉敬宣休整五天,繼續派朱林和沈慶之奪取三臺和五城。

蜀軍新敗,兵無戰心,三臺守將李孚獻城投降,五城守將見晉軍壓境,城中僅有千餘守兵,知難抵敵,乾脆棄城而走,拱手將五城讓於晉軍。

譙道福從廣漢城敗走,直接退守到綿竹關。譙縱知道已到生死關頭,徵發兩萬大軍駐守綿竹關,命譙道福憑險據守。

桓謙自秦來蜀之後,憑藉著桓氏餘蔭,不少士人投奔他,桓謙虛心相待,聲譽日隆。譙縱心生猜忌,找個理由將桓謙及其族人桓怡、桓蔚、桓謐等人囚禁在成都南的龍格,派人看守。

晉軍迫境,譙縱又想起桓謙來,派使者向桓謙致歉,請他前往綿竹關幫助譙道福守關。

毛脩之率另一路大軍奪取江陽城,繼續前行受阻於僰道。蜀鎮東將軍、巴州刺史譙明子駐軍於此,毛脩之難以前進。33

梁州刺史楊思平派朱超石率五千兵馬南下奪取梓潼郡,一路勢如破竹取白水、漢德,兵臨葭萌關西面。年初涪陵太守文處茂調任巴西太守,朱超石兵發梓潼郡,楊思平命文處茂率郡軍攻打葭萌關。

葭萌關東西兩面被圍,守將龔班得知晉軍大軍已經奪取廣漢郡,先鋒已抵達涪縣,認為蜀譙在劫難逃。龔班出身梁州安漢,文處茂請龔班之叔龔雲前去勸降,龔班順遂獻關投降。

取葭萌關後,朱超石繼續南下,兵至梓潼郡治所梓潼城。此時沈慶之已至涪縣,劉敬宣率大軍緊隨其後趕至,激戰七日城破。

拿下涪城後,沈慶之率所部二千人北上增援攻打梓潼城的朱超石,劉敬宣則在涪縣整頓兵馬,準備攻打綿竹關,奪取成都府。

攻蜀的戰報每隔三日會報給楊安玄:劉敬宣大軍取廣漢兵至涪縣,朱超石和沈慶之合圍梓潼城。楊安玄抖著戰報笑道:“能取廣漢、梓潼兩郡,愚願足矣。”

王鎮惡在一旁笑道:“主公何不做‘既得隴、復望蜀’之想。”

楊安玄道:“蜀中民心凝聚,易守難攻,蜀國有數萬兵馬據險而守,劉敬宣以不足萬人想要奪取成都,談何容易。”

趙田笑道:“劉敬宣成敗操於主公一念之間。”

王鎮惡點頭贊同道:“劉敬宣勞師遠征,糧草補給靠荊州。荊州劉刺史屯糧於江州,再由江州運往江陽和涪縣,這一路山水迢迢,損耗巨大,一旦糧斷,劉敬宣不戰自潰。”

楊安玄好整以暇地道:“劉道規是徵蜀的督統,運糧之事自有他操心,不用理會。朝廷若是要梁州徵發民伕運糧,不妨幫著運送,若想從梁州徵糧,讓他拿錢來買。”

六月十五日,朱林兵發綿竹關,劉敬宣命沈慶之率軍南下配合。沈慶之以梓潼未定為由拒絕,劉敬宣也不勉強。

前期的一帆風順讓晉軍感到勝利在望,連讓劉敬宣也覺得蜀軍戰力低下,再用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能兵臨成都城下。

綿竹關,地勢雄峻,是入成都的咽喉要道,是成都的北門戶。當年諸葛瞻父子在綿竹關戰死,鄧艾大軍直逼雒城,蜀漢已無險可守,後主採納譙周之策,遣使請降。

劉敬宣站在綿水對岸遙望群山懷抱中的綿竹關,忍不住感嘆地道:“真雄關也。”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綿水兩岸多竹,河上搭著竹橋,兵馬順利來到綿竹關下。朱竹率軍先至,已經攻關數日,難撼雄關分毫。

劉敬宣聚將商議破關之事,朱林介紹了攻打綿竹關的情況,道:“譙道福無論如何挑釁、辱罵都閉關不出,只在城頭堅守,恐怕一時之間難以攻破。”

奮武將軍原導之道:“強攻難取,何不命人入山林找尋小路繞過綿竹關。當年鄧艾滅蜀能走出陰平小道,或許綿竹關亦有小路可通。”

劉敬宣贊同,道:“攻打遂寧城時沈慶之率精銳暗潛至城後,才能輕取城池。原將軍的主意不錯,尋找小路之事便由你負責。”

第二天繼續攻關,劉敬宣觀戰,越看心中越發沉重,錦竹關建於山隘之間,高約六丈,關前是緩坡,由下往上攻器械難以推行,真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從已時戰到午時,劉敬宣傳令收兵,城下丟了一地破損的攻城車、雲梯等物,傷亡了百餘名晉軍。

一連五日,劉敬宣苦思破關之計無果,只有寄希望於入山中尋路的原導之,能找出一條繞過綿竹關的小路來。

再過兩日,城上投下數百顆頭顱,滾至攻城晉軍的腳下,其中便有原導之的人頭,他所率的數百名探路晉軍盡被蜀軍斬殺山中。

蜀軍在山中有伏,劉敬宣只得放棄繞路的打算,全力攻打綿竹關。一連攻打了五十餘日,強攻、投石、夜襲、挖地道、堆土臺,各種辦法用盡,仍無法進入綿竹關內。

大帳內,劉敬宣一臉疲態,今日攻城又無功而返,劉敬宣感覺將士們士氣低迷,亦無計可施。

軍醫官餘德入帳稟道:“將軍,軍中將士又有不少人腹瀉發熱,要儘快送往涪縣休養。”

這已是第四批腹瀉發熱計程車兵,軍醫診斷是水土不服,染了瘴氣。劉敬宣無力地擺擺手,道:“你是醫官,就照你所說的辦。”

攻打綿竹關近兩個月,攻城損折將士超過千人,染病的將士又將近千人,五千兵馬剩下不足三千,而且已成疲師。現在劉敬宣最擔心是蜀軍從綿竹關中殺出,以晉軍目前的狀況怕是難以抵敵。

一個月前,劉敬宣得知梓潼城被梁州軍佔領,便多次催促沈慶之率軍前來增援。可是沈慶之託辭朱超石聞知桓謙協守綿竹關,不願與桓家為敵,回返了漢中,他要駐守梓潼城。

於是,劉敬宣向梁州刺史楊思平發文,讓他派遣兵馬前來相助。楊思平回覆仇池蠢蠢欲動,秦國大兵壓境,漢中情形危急,抽調不出兵馬。

此次伐蜀劉敬宣假節、監徵蜀諸軍事,名義上能調動梁州兵馬,但楊思平找個藉口不予理睬他亦無可奈何。

劉敬宣知道將來劉裕與楊安玄必有一爭,楊安玄不會輕易讓成都落入自己手中。

親衛端著托盤進來,一碗粟米粥、一張麵餅和一塊鹹菜,這是他的晚飯。劉敬宣喝了兩口粥,沒有胃口,起身巡營。

吵鬧聲遠遠傳來,劉敬宣加快腳步,看到一夥士兵氣憤地叫嚷著,“這粥稀得照得見人影,飯不吃飽如何上陣殺敵”、“不錯,哪個王八蛋剋扣了軍糧,找將軍說理去”。

劉敬宣一驚,軍中原本士氣低迷,若再心生不滿,稍有不慎便可能鬧出兵變來。到時不用蜀軍進攻,自己便先成潰敗了。

軍中糧草不足的事軍需官稟報過劉敬宣,糧草從荊州江陵輾轉運來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一石糧草運至涪城也消耗了近半,目前軍中僅剩下五日軍糧。

劉敬宣想讓梁州供應大軍所需,楊思平推說梁州自給尚且不足,只能勉強供給數萬石,還要價三百錢一石,氣得劉敬宣暗咬牙關,心中暗恨將來定要還報。

晚飯煮粥的粟米減半是劉敬宣暗中叮囑軍需官所為,不想惹出事來。劉敬宣上前道:“諸位兄弟,運糧船因江水不漲困在江陵城,愚擔心糧草一時接濟不上才命軍需官煮粥的粟米少放些,愚向兄弟們賠罪了。去叫王慎來。”

軍需官王慎,聽到兵丁鬧事已是嚇得滿頭是汗,聽說劉將軍叫他前去兩腿發抖,連走路都不利索了。曹操殺軍需官的故事可是每個軍需官都知道的,王慎真怕劉敬宣借他的人頭來安撫兵丁。

劉敬宣看了看抖成一團的王慎,安慰道:“王軍需,不必害怕。愚方才已向兄弟們道明,煮粥的粟米減半是愚所下的命令,與你無關。”

王慎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將軍替僕辯白。”

“愚方才接到探報,江水已經回落,運糧船兩日後便能到達涪縣,你且重新煮粥,將剩餘的豬羊宰殺,算愚向弟兄們賠罪了。”

這席話引得三軍歡聲雷動,劉敬宣微笑地向眾軍拱手,已經打定主意退兵,再不走怕要走不脫了。

八月八日,劉敬宣率領殘軍撤回涪縣,譙道福生怕中了晉軍的誘敵之計,沒有理睬桓謙追擊的建議,目送晉軍離開。

從四月十二日江陵出征,伐蜀之戰歷時近四個月,五千人兵馬傷亡一千二百餘人,染病的九百餘人中有五百多人死去,這次伐蜀無功而返。

獨坐在縣衙大堂,劉敬宣暗自氣惱,朝廷兵馬要隨他撤回建康城,攻佔的梓潼郡、廣漢郡是梁州所屬,楊安玄可以透過楊思平名正言順地得到這兩郡。楊安玄好算計,愚出生入死伐蜀,到頭來卻為他做了嫁衣。

毛脩之所率偏師佔據的江陽郡不能守,撤回涪縣之後劉敬宣已派人通知毛脩之,去留任憑其意,相信毛脩之很快便會撤回江州城。

這場勞師動眾的伐蜀之戰無功而返,朝堂之上一定會有人藉機攻訐,自己受到懲處是意料中事,劉敬宣眉頭緊鎖,恐怕主公要因此受累。

主公雖然主政朝堂,但朝中並非一堂言,特別是豫州劉毅聯結世家門閥屢屢與主公為難,自己與劉毅有仇,這次良機他肯定不會錯失。

劉敬宣拈著鬍鬚,目光變得陰冷,既如此,不妨把水攪渾,楊安玄得了好處也休想脫身事外,牽連的人多了,自己脫身也容易些。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