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孟龍符順利佔領池陽城,扶風郡、新平郡、北地郡紛紛派人向晉軍請降。楊安玄命孟龍符坐鎮池陽,安撫百姓,提防赫連勃勃從安定郡發動偷襲。

安定城,赫連勃勃得知晉軍已取陳倉、池陽等地,嘆道:“秦國大半疆域落入晉人之手,回天乏術了。”

徵北將軍乙鬥一心想殺回長安,報義陽鄉兵敗之仇,道:“陛下,晉人新得秦地,民心未附,何不趁機攻城略地。”

赫連勃勃道:“此次兵敗晉人手中,讓朕感到堅城利兵的重要性。晉軍士氣正旺,不宜硬抗其鋒,朕決定暫回師在無定河北築城立都;晉軍刀槍鋒利,對戰之時我軍吃虧,朕有意召集能工巧匠鑄造利兵;還有晉軍的燃火之物甚為厲害,要將此物探明,以後遇上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五月二十六日,得知赫連勃勃留赫連力俊提鎮守安定城,自己率領兵馬返回無定河北,楊安玄緊崩的弦鬆了下來,此次伐秦基本算大功告成,是時候返還襄陽了。

留王鎮惡率兩萬兵馬鎮長安,孟龍符領一萬五千人守池陽,陳倉留下八千人給朱超石,先期楊思平、趙田共帶走六千精銳,剩下的兵馬不足萬人了。楊安玄與王鎮惡等人商議後,決定僅帶二千人從水路迴轉,大秦初定,隱患不少,要多留些兵馬應急。

將士出征大半年,肯定思念家鄉,楊安玄準備迴歸襄陽後,組織屯軍前來輪換,並以授田二百畝的獎勵鼓勵兵丁安家在北雍州。田地不缺,秦國的官田和查抄王公貴戚的土地足夠封賞。

陳漁馳援成皋後,水師僅剩下五千人、二百條船,長安投降後楊安玄命劉衷分出百條船、二千將士押送姚泓等人前往建康。

五月二十八日,楊安玄帶著魯軌、張鋒、沈慶之等人在渭橋登船,順渭水入黃河,準備在孟津關登陸,先前往洛陽,然後南下襄陽。

…………

河東郡,長孫嵩攻破安邑城,斬秦將姚成都,兵逼猗氏城,姚懿見勢不妙,強徵青壯入伍,半月之內便強徵三萬餘人,兵丁猛增致使軍糧不足。

暗衛唐澤混在蒲板城中,也被強徵入伍,兩名同袍也被徵入軍中。因為體格強壯唐澤被任為什長,他的頂頭上司是部司馬郭純,新徵的兵丁太多,部司馬也管著一千二百人。

到了吃飯的點,郭純點了百餘名兵丁前去抬吃食,他們駐守在西城,平時就住在城根邊上。

高三尺,徑二尺的桐木筒內裝滿了粟米粥,足有二百多斤重,唐澤往粥筒中一看,罵罵冽冽地道:“這他媽就是清水泡幾粒米,也能叫粥,兩泡尿就沒了。”

周圍的兵丁紛紛叫嚷起來,施粥的校尉彭同大聲吼道:“要造反嗎,軍需官每百人每天發一石糧,能煮出這樣的粥來就算不錯了。”

唐澤見周圍兵丁怒氣沖天,趁機挑釁道:“吃糧當兵,連飯都吃不飽誰他娘當這個兵。”

“不錯,咱們不幹了,回家種地去”、“老子打兔子、吃野菜也比這強”、“佔個山頭自立為王多痛快”……

彭同喝令施粥的兵丁驅散抬粥的兵丁,越發惹惱了眾人,爭鬥起來。不知是誰抬腿蹬破了粥筒,熱氣騰騰的粥潑灑於地,唐澤揮臂吼道:“找陛下請命去。”

郭純見唐澤上竄下跳地鼓動,上前厲喝道:“唐澤,你不要命了,挑動兵亂是死罪。”

唐澤道:“郭司馬,你以為今日之事能善了嗎?陛下如此薄待將士,早晚有人動亂,索性借了此事說個清楚,為眾兄弟謀個飽食。”

郭純待麾下寬厚,被唐澤說動,正在猶豫之時,一哨兵馬前來平亂。爭鬥間血光現,情形越發惡化,兵丁不斷地聚集過來,得知爭端因吃食而起,群情激憤,紛紛叫嚷著要找姚懿討要說法。

軍需官姚昊被驚動,連忙帶了千人前來彈壓,剋扣軍糧的事若被天子得知,自己焉有命在。

趕到現場,強行將人群分開,姚昊喝問道:“是誰挑頭鬧事,抓起來。”

眾人看到兩旁有數百弓箭手彎弓以待,紛紛向後退去。姚昊見控制住了局面,從人群中走出,得意洋洋地逼問道:“誰踢破了粥筒,自己站出來。”

唐澤挺身而出,道:“這粥稀得見人影,哪裡吃得飽,我等吃都吃不飽,如何作戰?”

姚昊見有人站出,冷笑一聲道:“大膽,綁了。”

有兵丁上前來捉唐澤,郭純忙上前施禮道:“姚將軍,僕這個屬下是個憨大膽衝撞了將軍,還望將軍見諒。”

姚昊陰森森的道:“你莫非與此人是一夥,也綁了。”

郭純素得人心,身邊兵丁見有人來綁郭純,紛紛上前制止。唐澤怒吼道:“這是不給活路了,反他孃的。”

說罷,唐澤朝姚昊衝去。幾名兵丁上前阻攔,唐澤順手奪過一把刀,揮退數人。姚昊厲聲喝道:“此人造反,殺了他。”

身旁親衛氣勢洶洶執刃殺來,唐澤揮刀砍翻一人,怒吼道:“兄弟們,反了吧。”

同為暗衛的張躍在人群中呼應道:“殺了這狗賊,就是他剋扣咱們的軍糧。”

兵丁被激起共情,紛紛朝前衝去。唐澤衝著郭純道:“郭司馬,還愣著幹什麼,動手啊。”

郭純無奈,只得跟著一眾兵丁向前衝去,姚昊見勢不妙,急忙往後躲去。唐澤早盯住了他,劈開攔路的兵丁,箭步追至姚昊身後,舉刀朝他的後心搠去。

刀尖透胸而過,姚昊倒在血泊之中。唐澤抽刀甩了一下血漬,獰笑著道:“咱們推郭司馬為主,奪了蒲坂迎晉軍進城。”

“殺了姚懿,迎晉軍入城”的喊殺聲四起,四城的新丁聞訊蜂擁來聚,統軍的司馬、校尉掌控不住,只得跟隨著大隊前往皇宮。

蒲坂城,姚懿稱帝后將太守府改成了他的皇宮,此時姚懿正在與尚書左僕射孫暢等人商議援救猗氏城之事國。

侍臣飛奔入內,急聲稟道:“陛下,新兵作亂,殺了姚軍需,正朝此殺來。”

姚懿驚得跳起身,喝問道:“怎麼回事?”

孫暢立時明白了,因軍糧不足,姚懿下令減半發放新兵糧餉,肯定是姚昊又從中剋扣,軍糧嚴重不足引發新兵不滿,因而暴亂。

“陛下,先發放些軍糧安撫亂兵,千萬不可釀出大亂。”孫暢急聲奏道。

姚懿這段時間被魏軍和叛亂的匈奴人曹弘弄得焦頭爛額、心火旺盛,怒道:“一些莊稼漢也敢欺到朕的頭上來,來人,在府門前列陣,膽敢衝陣格殺勿論。”

孫暢勸道:“這些新兵是陛下的基業所在,萬不可輕啟殺戮。”

姚懿獰笑道:“鄉間青壯有的是,殺一批再徵一批就是。”

孫暢還要再勸,姚懿已經大踏步朝府門外走去,身邊將領、親衛將他簇擁在正中,孫暢無法靠前,只得恨恨地一頓足,道:“自毀長城,愚不可及。”

姚懿怒衝衝來到府門外,看到數千名兵丁將府邸圍住,聞訊而來的新兵都帶了兵刃,雙方劍拔弩張地對峙。姚懿自感聲威顯赫,怒聲斥道:“大膽,居然敢聚眾生事,還不速速散去。”

唐澤毫不畏懼地出聲道:“陛下徵僕等入伍,卻連飯都吃不飽,如何與敵作戰,請陛下給僕等一條活路。”

“活路?爾等在鄉間要被餓死,是朕把你們泥坑裡挖了出來,還敢說朕沒給你們活路,爾等捫心自問良心何在?”

唐澤冷聲譏道:“好一條活路,每天兩碗照見人影的稀粥,餓得我等走不動道,我等即便在野地刨食也遠勝過軍中吃糧。”

這席話引得眾人齊聲附和,“不錯,這點吃食頂什麼用”、“僕家中有田,若不是強行拉伕,僕怎肯前來參軍”、“放我等歸家吧”……

姚懿臉色一變,撥出佩劍喝道:“哪容爾等放肆,殺!”

府門前的兵丁挺著長槍朝下殺來,唐澤揮舞著佩刀道:“既然不把咱們當人,咱們索性搏命,奪了蒲坂城擁郭司馬為主。”

刀槍臨身,誰願意坐以待斃,雙方混戰在一起。出乎姚懿的意料,他原本以為新徵的這些烏合之眾只要砍殺數十人就能鎮住,結果血流成河,死屍將府前街道鋪得重重疊疊,爭鬥卻沒有平息。

眼前得身邊親衛越來越少,驍騎將軍王國道:“亂軍兇狠,陛下還是暫避入宮中吧。”

姚懿帶著剩下的兵馬進入府內,關上府門。當初自立時,姚懿下令對太守府的圍牆進行了加固,裡面用木柵布了一圈柵牆,可以站在柵牆上向外射擊。

府中兵丁站在柵牆上朝外射擊,鬧事的兵丁避走。晚間,鬧事的兵丁推出八人,加上唐澤,表示願遵郭純為主,聽他號令。

郭純被硬架上位,事到如今,局勢不再受他控制。唐澤對郭純道:“郭將軍,先派人奪取糧倉,讓兄弟們吃飽。”

大桶的粟米飯管夠,對那些連線多日沒吃飽飯的兵丁來說極為滿足,躁動的情緒很快安定下來。

府衙內,姚懿終於認清了事實,派孫暢前來商談和解。

西城,孫暢見到了被推舉出來的亂軍頭領郭純,表示天子願既往不糾,嚴懲剋扣軍糧之人,保證兵丁所需。

郭純有些意動,望向唐澤,雖然他被推為首領,但唐澤才是真是起事之人。

唐澤冷笑道:“孫僕射,糧倉已在我等手中,還說什麼保障所需的空話,怕是宮中吃食要靠我等吧。”

孫暢臉一白,宮中有二千多人,存糧有限,不用幾天就會消耗乾淨,屆時還命運還真掌握在這些亂兵手中。

看出名義上的首領郭純有意和解,孫暢沒有與唐澤多說,而是笑著對郭純道:“郭將軍是哪裡人氏,從伍幾年了,現居何職?”

郭純答道:“卑職是安定郡人,入伍八年了,現為軍中部司馬。”

孫暢道:“郭將軍受眾軍擁戴,定有過人之處。陛下求賢若渴,郭將軍若能幫陛下平息這場風波,陛下定不悋封賞。”

郭純苦笑道:“僕不要什麼封賞,只要陛下不責罰鬧事的兄弟們即可。”

唐澤心中冷笑,這位郭司馬太過迂腐了,只等姚懿騰出手來,焉有他的命在。

孫暢滿面笑容地道:“郭將軍放心,陛下得知姚昊剋扣軍糧之事大為懊悔,深恨自己信錯了人,表示願向將士們致歉,更不會怪罪將士們。”

唐澤插口道:“郭將軍,此事得召聚大夥共議,不能倉促答應。”

郭純有些茫然無措,道:“對,等大夥商議後再說,請孫僕射明日再來聽信。”

辰時,郭純將領軍的八人召到帳中,把孫暢前來商談之事向眾人說清,八人之中僅有兩人同意和解,剩下六人中有想出城自立的,有想投奔晉軍、魏軍的,還有打算觀望待變的。

唐澤提出,晉軍圍長安時,天子曾下旨命姚懿率軍回援,可是他卻棄家國、父兄於不顧,自立為皇,斷送了大秦王朝,這樣的君主不值得信任。大秦被晉朝所滅,太子姚泓發詔讓各地歸降晉軍,應遵詔行事。

帳中議而不決,唐澤昨夜晚間便讓張悅尋機出城前往潼關報信,請潼關守將楊安遠速速派兵前來。張悅在江上劫持了一舟漁船,冒險沿河而下來到潼關,見到楊安遠稟報蒲坂亂局。

楊安遠既喜又愁,潼關僅有二千守軍,又缺少戰船,根本無法前去蒲坂,派人前往長安送信,就怕一來一回耽誤了時間,白白浪費了奪取蒲坂的機會。

思之再三,楊安遠決定冒險行事。派人飛速向長安送信,留下四百人守潼關,自己準備率一千六百人乘漁船冒險過河,翻越雷首山前往蒲坂城。

二十六條漁船,每條船隻能坐十二人,從辰時開始渡河,至午時還沒有渡過去千人,楊安遠站在岸邊心急如焚。

“將軍,渭河來了戰艦”,有兵丁飛奔前來送信。楊安遠大喜,大秦已亡,渭河上的船艦不用問是劉衷水師。

船隻漸近,已經能看清最先艨舯艦上高高飄揚的楊字旗,楊安遠心潮起伏,水師來得如此及時,取蒲坂已成定局,莫非真是天意在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