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騎潰逃,楊安玄沒有下令追擊,夜色不明,容易生變。四下裡燃起火把,雍軍連夜打掃戰場。

城中趙方季已知雍公親至,趕緊命人煮熱粥、蒸炊餅、烹牛羊,前來勞軍。

大帳內,趙方季見到一身戎裝的楊安玄,想起從前往事,一時間楞住了,不知該如何上前說話。

龐斌之剛向楊安玄稟報完漆城情形,見結拜的兄弟呆立無語,連忙上前推了他一下,道:“賢弟還不見過主公。”他與趙方季結拜,閒時兩人在一起談論往事,趙方季跟他提起與楊安玄在新野相識,還曾同為

“淯水八俊”。正當龐斌之以為趙方季是因為這段交情才成為新平郡守的,哪料接著從趙方季嘴中聽到了他與楊安玄之間的瓜葛,龐斌之勸慰道:“賢弟能有今日成就,是那位陰太守所薦,但何嘗不是主公心胸開闊,看中賢弟之才。”被龐斌之一推,趙方季醒悟過來,深揖到地,道:“趙方季見過主公。”楊安玄雙手相摻,笑道:“昔日故人,無須多禮。方才龐將軍跟愚提及,趙兄臨危不懼,能守住漆城多虧你鼎力相幫。”趙方季原本心中忐忑,見楊安玄毫無芥蒂的樣子,鬆了一口氣,道:“多謝主公寬宏大度,愚只是盡忠職守,不敢有負主公所託。”楊安玄點頭笑道:“趙兄為人坦蕩,愚早就知曉。且坐下敘話。”半個時辰後,漆縣城門開啟,楊安玄率軍入城。

城中百姓聽聞雍公親率援軍到來,不顧深夜天寒,扶老攜幼前來相迎,歡呼聲雷動。

漆縣西北二十餘里處,赫連璝聚攏潰軍,得一萬二千餘人,天明之後垂頭喪氣地往鶉觚城而去。

鶉觚城存放著大量的糧草、輜重,有三千夏軍駐守在城中,赫連璝打算回鶉觚重整旗鼓,再與雍軍交戰。

從漆縣前往鶉觚一百五十餘里,若是天氣晴好地面無雪輕騎只需二個時辰便能到達。

天氣雖然轉晴,氣溫卻很低,地面上的積雪足有一尺多厚,馬蹄踩在雪地上奔行困難,速度緩慢。

昨夜被趕出營帳,夏軍沒有攜帶補給,赫連璝下令宰殺受傷的馬匹,飽食之後向鶉觚城進發。

一萬二千餘人,騎乘的人數不到八千,三分之一的步行者拖慢了行進的速度。

赫連璝擔心雍軍追擊,想要率輕騎先行前往鶉觚城,王買德勸道:“殿下若是不顧這些人離去,定會讓部落勇士離心離德,對殿下不利。殿下新敗,越應籠絡人心。”

“至於追兵,殿下不用過慮”,王買德指著地上積雪道:“我軍行動遲緩,雍軍也快不起來。”赫連璝覺得王買德說得在理,於是帶著步卒一同前行。

茫茫雪地,夏軍艱難跋涉,身後留下長長的痕跡。雪地上留下夏軍行進的蹤跡,根本不用擔心追錯了方向。

午時不到,雍軍的爬犁就出現在夏軍身後十里處,沿途掉隊的夏軍被毫不留情地殺死,鮮血點染著雪地。

在夏軍身後六七里處,兩千爬犁帶著八千將士、三十輛火箭車以及三千根火箭加快速度,從左右繞行準備越過夏軍在前面阻截。

楊安玄與率軍的沈慶之約定,申正時分發動進攻。等爬犁不見蹤影,楊安玄下令四千輕騎加快速度,朝夏軍身後追去。

很快,赫連璝便接到了偵騎稟報,身後有雍騎尾隨。此時夏騎又困又乏,離鶉觚城尚有四十餘里,真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赫連璝得知雍軍僅有四五千騎,怒道:“這些漢狗欺人太甚,這點兵馬居然敢來追擊。眾兒郎,隨我前去殺敵。”赫連璝旋轉馬頭朝後殺去。

楊安玄看到夏騎回轉反擊,也不上前廝殺,直接帶著麾下往回走。夏騎追了一程,追得急的被楊安玄、俞飛等善射之人射落馬,赫連璝接連躲過數只冷箭,馬頸差點被擦傷,嚇得他趕緊勒住了韁繩。

就這樣,反覆拉扯了兩次,赫連璝感覺到雍軍是有意拖延自己的速度,派赫連滿率三千騎押後,其他人加緊往前趕路。

行出十餘里,發現前路被阻。赫連璝氣急敗壞地來到前面。雍字旗高高隨風飄揚,雍軍用木架為柵布成裡許多的工事攔住去路。

盾牌如牆,長弓如林,兩側是數千輕騎嚴陣以待。赫連璝數敗在雍軍手中,早已沒有了輕視之心,看到屹立如林的雍軍,心生繞路之念。

王買德道:“前有阻敵,後有追兵,此戰唯有死中求生,拼死一搏。”赫連璝高聲呼道:“赫連昌,你率兩千騎衝散雍軍陣腳,小心雍軍火箭。”赫連昌知道衝陣兇險,只是兩軍陣前不容猶豫,高擎彎刀吼道:“隨我衝陣。”兩千騎如扇面鋪開,避開正中向兩側殺去。

沈慶之舉刀傳令道:“左右兩翼各出千騎迎敵,別放夏軍從兩側繞走。

“兩翼輕騎各馳出千人,朝著夏騎截擊過來,赫連璝不敢耽擱,號角傳達軍令,夏軍鋪天蓋地地朝前殺去。沈慶之疾呼道:“穩住,火箭櫃準備。”火箭櫃已經成了雍軍對付輕騎克敵制勝的法寶,赫連璝曾在火箭櫃下吃過虧,對雍軍那種冒煙噴火亂鑽的火箭深為忌憚,所以讓步卒持盾衝在最前,這樣尾隨在後的戰馬就不會受到驚嚇。

沈慶之見夏軍持盾排成一列而來,眉頭一皺,看來夏軍亦有所防備。看到夏軍步卒衝至三十步外,沈慶之高聲下令道:“弓箭手,射。”箭只騰空而起,大面積地朝著夏軍灑落,夏軍將盾牌拼成巨大的盾牆,擋住了絕大多數箭只。

盾牆緩慢地向前移動,箭只

“篤篤”地落在其上,盾牌上很快佈滿了

“蝟”刺。沈慶之見箭射的效果不佳,喝道:“弩箭衝散盾牆。”最前列的盾兵往左右閃開,有兵丁將床弩往前推出,隨著

“崩崩”的弦響,一隻只鐵弩箭帶著尖嘯扎向夏軍的盾牆。強弩激發的鐵弩輕易地刺破盾牆,餘勢穿透盾牆後的夏軍,片刻之間夏軍的結成的盾牆便四分五裂。

“再射”,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箭矢再度騰空朝十餘步外的夏軍落去,這一次夏軍傷亡慘重,屍橫遍野。

一陣箭雨後,沈慶之發現夏軍陣型散亂,後面的輕騎已經往前壓進至六十餘步,下令將準備的火箭櫃推出,每個火箭櫃中有百隻火箭,點燃後一窩蜂朝前射出,即便夏騎有所準備,仍免不了一通人仰馬翻。

趁夏軍亂成一團之機,沈慶之躍馬揮刀向前殺去,身後雍軍猶如決堤的洪水朝前奔湧。

此時,楊安玄率領四千輕騎抄到夏軍後部,與赫連滿所率三千斷後的夏騎戰在一起。

夏軍知道已至生死關頭,變得兇狠異常,根本不遮擋劈開的鋼刀,而是徑直將自己手中刀劈向雍軍。

楊安玄發現夏軍有如瘋狗,再這樣打下去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號角傳達軍令,結陣卻敵,按照平日操練,五人一夥互相支援,再有夏軍打算以傷換傷,旁邊的袍澤便會替為遮擋。

夏軍的攻勢被雍軍扼住,很快便成了強弩之末,楊安玄指著不遠處瘋狂怒吼的赫連滿對俞飛道:“子壯,射死那小子。”俞飛抽箭在手,瞅準時機一箭射出,冷箭直奔赫連滿的眼睛。

“王子小心”,身旁親衛發現射來的冷箭,挺身擋在赫連滿身前。箭只射中那名親衛的肩膀,鮮血飛濺而出,落在赫連滿的臉上。

不等赫連滿作出反應,第二隻箭又奔他的咽喉而來,赫連滿連忙低頭躲避,箭只從頭頂處帶著勁風掠過。

赫連滿不敢抬頭,直接趴在馬項之上,雙腳蹬鐙,策轉戰馬朝遠方奔去,身旁的親衛緊緊護佑著他往北馳去。

楊安玄高聲呼道:“胡酋逃了,殺!”夏騎見勢不妙,紛紛隨著赫連滿朝北而去,楊安玄逐出裡許,率領輕騎朝赫連璝所部殺去。

赫連璝正與沈慶之殺得難分難解,身後一陣大亂,雍軍輕騎從後面殺至,左右兩翼的輕騎聽到號角聲全力往中央合圍,除了見機不妙逃走的夏軍,赫連璝所率的六千餘人包圍在中間。

楊安玄沒有急著殺進重圍,而是帶著輕騎圍著困在中央的赫連璝所部繞圈,有夏軍逃出便上前斬殺。

內圈的夏軍越圍越緊,赫連璝接連組織了幾次突圍都無功而返。雍軍在外圍用弓箭、強弩朝裡面發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有夏軍倒地。

眼見突圍無望,赫連璝與王買德商議投降。王買德苦笑道:“殿下,愚可以降,雍公亦有可能接納,可是殿下貴為夏國太子,降雍之後該如何安身立命?”一席話說得赫連璝啞口無言,王買德看著四周的夏軍道:“被困的將士尚有五六千數,即然無路可逃他們也會生出決死之心。破釜沉舟或有反勝之機,正所謂哀兵必勝也。”赫連璝吐了口唾沫,道:“王將軍說得不錯,傳令三軍,拼死突圍。”淒厲的號角聲響起,夏軍如被困的猛獸般開始朝四面八方衝去。

為避免傷亡,楊安玄下令放開東面讓夏軍逃走,雍軍則從另外三面用箭矢、長矛驅趕著夏軍奔向東,圍三闕一。

雖然知道雍軍在等他們疲憊不堪時再從容收拾,但有一線生機夏軍仍拼命地朝東奔去。

那些沒有戰馬的夏軍奔出幾步見雍軍追來,索性扔了兵器跪在地上請降。

楊安玄緊盯著裡許外一群夏騎,這夥夏騎約莫有五六百人,估計夏太子赫連璝就在其中,若能將他擒住,定能大大地打擊夏軍的軍心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