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前倨後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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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隊伍,三百輕騎開路,浩浩蕩蕩從洛陽往東,先過偃師。
嚴恪和裴強已是軍中屯長,此次前往豫州汝南郡,不知何時才能重返家鄉,楊安玄有意讓兩家部眾與家人話別。
偃師城遭受兵火,城中建築被焚殆盡,新任縣令嚴凱正在召集民伕重建。
偃師原縣令何捷和縣丞賈宣之在豆田壁戰後被擒,本應押往延尉受審。裴博和嚴安生恐兩人到了京城說出不利他們的話,透過嚴恪暗中送給楊安玄二百金,於是這兩人便在某夜試圖逃跑被射殺了。
山暢等人的忠義為朝庭所知,會稽王追贈山暢為勇義男,賜錢十萬,過繼其侄為後,以承宗祧;二十六名隨山暢而死的義士皆賜錢十萬,命縣令嚴凱建忠義冢,四時設祭。
周圍的塢堡、村莊有不少毀於秦軍之手,裴、嚴兩家自知得罪了依附的百姓,出錢出糧幫著遭劫的百姓重建家園,緩解怨恨。
即便如此,兩家的聲望仍大受打擊,依附的塢堡紛紛不再奉兩家為主,就連族人也有人暗中鬧著分家。
嚴恪和裴強率部曲成為官軍歸來,讓岌岌可危的兩家變得安穩下來,嚴安、裴博心存感激,傾盡全力迎接前來的兵馬。
楊安玄的大軍駐紮在偃師城外,百姓得知搭救他們的楊將軍率軍前來,敲鑼打鼓、竭盡家中所有前來歡迎,讓楊安玄感動不已。
為國為民不是虛話,老百姓心中有杆稱,分得清是非對錯,知道誰是真心為了百姓。
縣令嚴凱聞訊前來請見,談話中楊安玄得知山暢等人的忠義冢建在偃師城北的虎頭山下,提出前去祭拜。
新修的土路通往山間墳冢,楊安玄在牌坊前下馬,步行來到墳冢前。
二十八墳冢佈於青山之下,最前面的墳是勇義男山暢的。墳前有祭臺,臺上擺放著祭品,有殘香紙灰,看來有人前來拜祭過。
楊安玄率眾跪倒叩拜,舉杯相酎,不少人發出悲聲。
裴博、嚴安等人面有慚色,朝庭沒有追究他們降敵之罪,賞賜了“忠義傳家”的匾額,站在山暢等人墳前,實是有愧於心。
起身後,裴博上前道:“山暢等義士為國捐軀,老夫甚為敬佩,願出資在山邊買二百兩農田作為祭田,募人為義士守墓。”
縣令嚴凱走近楊安玄道:“楊將軍,嚴某素聞你的文名。義士冢前的牌坊立起已有半月尚缺一聯,下官才疏苦思多日仍不得,還請楊將軍賜下墨寶。”
楊安玄應道:“能為忠義之士題聯,愚之幸也。”
嚴凱讓人在祭臺上鋪好準備好的紙張,親手研墨,楊安玄背手而立,望著眼前蒼山青翠,飛鳥鳴空,生機盎然,可惜墳中二十八人卻再也無法看到。
滿是感慨地提筆在手,楊安玄在紙上奮筆書道: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
從偃師南下,過嵩山經登封前往許昌,這條路山路環曲,最不易行,卻是最近的一條路。
山勢連綿險峻,牽馬而行分外艱難,很快就看出嚴、裴部曲與安玄軍的區別來了。
安玄軍步履輕鬆,有說有笑,兩家部曲則氣喘吁吁,腳步沉重。
嵩山,白雲縈繞、峰巒疊翠,楊安玄極目四眺,風送猿啼,不知寇謙之在何處修道。
自打凌雲峰分別後,再沒有這位道長的訊息,不知得到自己的指點後,這位寇天師與歷史上會有什麼樣的不同。
到達許昌以後,道路變得通暢起來,官道可以一直南下,沿途有驛站村莊,三百匹駁運著物資,大軍一路能走出五六十里。
豫州境內還算太症,也沒有不開眼的賊人前來襲擊千餘官軍,楊安玄估算在十二月初便能趕到新息城。
汝南郡治所在新息城。新息城位於汝南郡的最南端,楊安玄送母親袁氏回汝陽城歸寧,是從義陽郡平春城北上,平春城往東百餘里便是新息城。
汝南郡歸豫州管轄,豫州刺史庾楷僑鎮治所在歷陽。歷陽在建康的西南,長江上游的位置,與汝陽郡離得較遠。朝庭許楊安玄先行接任,不用前去參見刺史庾楷。
時間充裕,楊安玄決定路過汝陽縣時入城拜訪袁家。袁家是自己的母族,雖然上次有些不歡而散,但事後袁竹多次致歉,並當面訓斥了袁宏等人。加上表兄袁濤與自家關係密切,發生的那點小間隙楊安玄不想放在心上。
前往袁家楊安玄有自己的打算。袁家雖然破敗,但畢竟曾是名門望族,受過袁家恩惠的人不計其數。
袁家在汝南一帶與無數百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不定隨便一個田間農夫追溯根源就是袁家故人。
到汝南郡任郡司馬兼主簿,短時間不會離開,自己初來乍到要站穩腳根,沒人相助可不行。袁家在汝南根基很深,得袁家相助,應該能儘快扎穩,這門親戚無論於公於私都不能疏遠。
袁竹接到楊安玄要前來拜訪的信,連忙組織族人打掃庭院,連府門外的青石板都用清水沖刷了幾遍,車轍中淤積的塵泥也被洗刷乾淨。門前懸燈掛彩,比起當年袁氏歸寧可隆重了不少。
將族人召到臥雪堂,袁竹咬牙切齒地訓話,誰要是敢得罪上門拜訪的楊安玄,便將他逐出宗族。
袁竹的目光落在袁宏身上,毫不客氣地道:“袁宏,上次便是你口不擇言得罪了楊家,這次楊安玄來你若再發瘋,別怪老夫翻臉無情,你那個祠官換了別人來做。”
當初李太后被《梁祝》戲打動,讓孝武帝在重修梁祝廟,並設了個祠官。會稽王看在袁濤的面子上,將這個九品祠官給了袁家,袁家舉薦袁宏做了這個祠官。
雖說是個恩賞的九品祠官,只管著廟裡的香火和四時祭祀,但畢竟與京中天子、太后、會稽王搭上了關係,何況京中袁家還有個袁濤,據說深得會稽王賞識,誰敢再看輕袁家。
汝陽縣陳縣令親自上門拜見袁竹,便連太守周安也到汝陽馬莊鄉祭拜梁祝,溫言撫慰袁宏幾句,袁宏興奮得滿面紅光。
九品祠官算是踏入官場,袁宏少不了官場應酬,熟悉官場規則後袁宏變得謹小慎微,當年那個張狂清高的袁宏不見了。
聽族長特意叮囑自己,袁宏苦笑道:“七叔,侄兒當年不是無知嗎,如今哪敢再開罪楊家侄兒。若是楊家侄兒還記恨當年,七叔便當著他的面打侄兒一頓讓他出出氣。”
袁竹點點頭,道:“你如今知曉輕重,愚便不再多說。安玄此次來汝陽郡任司馬兼主兼,官位僅在周太守之下。周太守染病有年,朝庭是有意讓安玄成為汝陽郡守。”
袁家族人一陣“嗡嗡”議論,個個喜形於色。
楊袁兩家是世交,楊安玄上任途中專程來拜訪,說明很看重這份交情,他若成為汝陽郡守,袁家定能改頭換面,有不少人後悔當初袁氏歸寧時怎麼沒有好生巴結。
要說後悔,袁宏最後悔。按輩份袁靈是他的姐姐,作為袁家最有出息的族人當初應該出面陪伴楊安玄。
自己自視清高,不屑討好楊家人,認為楊家是在施捨,現在連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多給些施捨才好。
看看袁濤現在,不說官位,新曲大師的文名天下皆知,這一切不就因為當初他陪在楊安玄身邊,才得了楊安玄相幫。
袁宏現在做夢都想著討好楊安玄,哪還敢裝腔作勢,自命清高。
袁竹眼中也生出希冀,希望楊安玄能在汝南郡多呆幾年,助袁家從寒門升為次等士族,那袁家便能從泥潭中拔身了。
族人興奮地議論著,有人看著袁瑞道:“瑞兄弟,你小時跟小靈兒常在一起玩耍,這次她兒子來本郡做官,你跟了他去新息城,安玄還不得找個官給你做。”
袁瑞木然地道:“僕字都不識幾個,如何做官?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種田砍柴吧。”
袁竹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老十六,你真是愚鈍。有安玄幫你,還怕做不來官嗎,老夫若不是年紀大了,還想跟著他前去新息呢。”
袁瑞低頭看著腳下殘破的地磚不語。
袁竹搖搖頭,嘆了口氣。人各志,袁瑞委實上不了檯面,將來族中多與他些田地,讓他的日子過得好些便是。
人都有私心,袁竹雖然是族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五子八孫,此次安玄前來一定要讓他帶走兩個,哪怕是在衙中做小吏,也勝過在族中種地。
說起來還是濤兒機靈,當初袁靈歸寧的時候緊跟在身邊,如今在京中風生水起,將來這族長之位怕是要傳與他了。
“七叔,袁楊兩家姻親不斷,安玄今年十九了,若是能再與袁家女聯姻,那關係可就牢不可破了。”有聰明人提議道。
袁宏眼一亮,隨即嘆息道:“安玄已經是五品官身,袁家哪有適合的女子嫁於他,嫁他為妾還差不多。”
立時有人響應,“為妾也行,僕的女兒今年十五歲,七叔公是見過都誇她長得標緻,僕願將女兒嫁於安玄為妾。”
“愚的女兒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卻姿容出色,也願與安玄為妾。”
臥雪堂內一片嫁女嫁孫女之聲,看著興奮爭論的族人,袁竹目光黯淡下來,當初袁家撐硬氣不去投靠楊佺期,如今卻是爭著向他的兒子獻媚。
唉,袁家的破敗得太久,久得連最後的氣節都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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