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宋軍從雲梯上攀上夷道城頭,與守城的雍軍激戰。

司馬楚之很快帶著親衛趕到,登城的這夥宋軍已被團團圍住,趕下城去只是時間問題。司馬楚之持劍在手,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觀戰。

二十丈外,又有宋兵踏上牆堞,劉康祖揮舞著砍刀劈開阻攔的雍軍,跳落在城牆上。擋住衝來的雍軍,身後宋兵源源不斷地朝城牆跳落,很快便向四周擴開。

司馬楚之聽到喊殺聲,帶著沐謙等人朝動亂處衝去。劉康祖揮刀將一名雍軍砍倒,抬頭正看到率隊而來的司馬楚之。

劉康祖之父劉虔之本是江夏太守,是司馬休之的麾下,劉康祖曾運送軍糧到江陵,與司馬楚之結識,兩人還在一起喝酒聊天,相處得不錯。造化弄人,如今各為其主,只能刀槍相見。

司馬楚之也看到了劉康祖,心中一沉,他知道劉康祖武藝高強、氣力過人,沒想到他親自攀城,要將他趕下城需一場苦戰。

站住腳,司馬楚之高聲下令道:「鳴號,調長槍營上來殺敵。」

城中有將士萬餘人,司馬楚之將兵馬分成兩批,每天輪換著登城防禦,而且精選出五百長槍後和五百神射手用於應急。

劉康祖奔向司馬楚之,沐謙等親衛忙上前阻敵,劉康祖從沈林子嘴中得知,司馬楚之身邊的親衛有己軍的刺客,只是戰場之上哪容分神,手中砍刀舞出刀山,朝身前敵手殺去。

沐謙手中劍與劉康祖的刀碰在一起,立時被削去劍尖,沐謙忙往後撤。

司馬楚之見沐謙兵器被毀,將手中劍遞了過去,道:「沐兄,愚這把劍是主公所賜,百練好鋼,用之殺敵。」

沐謙眼中閃過一絲愧意,腦中想的卻是封侯的賞賜,接劍在手,順勢朝司馬楚之胸口刺去。

司馬楚之毫無防備,被一劍穿心而過,當場身死。蒙統在一旁高喊道:「司馬楚之死了,城破了。」

親衛見沐謙刺死司馬楚之,發瘋般朝他撲來,沐謙拖著司馬楚之的屍體遮擋在前,且戰且退,與劉康祖所率的宋軍匯合。

劉康祖見刺客果真殺死了司馬楚之,上前一刀砍下司馬楚之的人頭,高高拎在空中,「司馬楚之已死,還不投降。」

趁著雍軍慌亂之季,劉康祖帶著宋軍佔住了一段城牆,無數雲梯架設在城牆之上,宋軍源源不斷地攀上城來。

張軒昨夜值守,辰時下城歇息,睡得正香時被親兵搖醒,得知司馬楚之被刺客所殺的訊息。

「鳴號,奪回城池。」張軒趕緊披甲,拿了鋼刀準備帶著歇息的將士奪回城牆。

只見馬道上雍軍被宋軍驅趕著紛紛向下逃竄,司馬楚之身死的恐慌正在四散漫延。這些天司馬楚之身先士卒,在城頭鼓舞士氣,深得將士信任和擁戴。

但凡事有利有弊,司馬楚之身死的訊息同樣對雍軍打擊甚大,不少新徵入伍的蠻兵轉身就逃,帶動了城頭雍軍潰敗。

城外宋軍看到城頭飄揚的宋軍旗幟,士氣大振,衝城車猛烈地撞擊著城門,而守軍亂成一鍋粥,即便校尉、司馬、軍侯如何嘶吼整隊,也收攏不住潰散的兵馬。

劉康祖將司馬楚之的人頭挑在長槍之上,一路殺往東城。張軒率軍登上城牆,鳴號召聚潰兵,親手斬殺幾人,下令親衛組成督戰隊,誰敢潰逃立斬不饒。

好不容易重新組織起反擊,將城頭的宋軍殺死、趕走,把搭上城牆的雲梯砸斷,卻聽到東門處傳來大聲喧譁,城門被攻破,宋軍正如潮水般湧入城中。

這時,劉粹率水師在北門靠岸,宋軍水師扛著雲梯、推著衝城車也開始發動了攻擊,夷道城多面遇敵。

城中尚有雍軍近萬,張軒心有不甘,率軍奔向東門,希望能及時堵

住缺口。

東門,雍軍校尉蘇盛帶著將士拼死將宋軍擋在城門口,塞城刀車已毀,弩箭早已用完,一排排密佈的槍尖上滿是血跡,身前、身旁倒伏著一片屍體,分不清敵我。

沈林子已經來到東門,得知城門雍軍防禦甚嚴,下令兩輛弩車朝前激發,然後是轒轀車衝了進去,藉助攻城器械將防禦的雍軍衝開口子。

蕭斌騎在馬上隨著兵馬衝進城中,看到蘇盛正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將雍軍組織成方陣,結陣抵禦湧入的宋軍。

悄然取弓在手,瞄準蘇盛一箭射出,蘇盛肩頭中箭,蕭斌掛弓催馬向前馳去,利用馬匹衝散身前的雍軍,迎接沈林子入城。

沈林子入城後第一件事便是讓人找尋城中細作,很快蒙容被帶到沈林子面前,沈林子當即問道:「雍軍的輜重營設在哪裡,快帶愚前往?」

紀南城被雍軍火藥炸塌,讓劉裕等人深感震驚,雍軍的利器不斷湧現,先是犀利的戰艦,接著火藥改進得能將城牆炸塌,若是這些利器轉化成戰場上的戰力,敗局無疑註定。

劉裕下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打探雍軍軍械之秘,若能破解雍軍戰船、火藥之秘,願以封侯賜功。沈林子隨劉裕逐桓玄、伐南燕、抗盧循、討司馬休之,又隨他出征伐雍,深得劉裕親重,拜輔國將軍,爵封漢壽縣伯。

沈林子生性淡泊,報得父仇之後本無仕宦的心思,但劉裕再三相請。沈家受劉裕大恩,沈林子不得不出山為劉裕奔走、出謀劃策。

後來大哥沈淵之戰死竟陵,三哥沈田子死於江夏,沈家五兄弟有兩人喪身在雍軍手中,這血海深仇沈林子焉能不報。

劉裕前往江陵前交待沈林子,讓他想辦法儘量獲得雍軍的火藥,交給工匠研究與自家所制的丹火有何不同。沈林子知道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重要,而火藥之秘重要性遠甚過奪取夷道城。

沈林子知道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重要,火藥之秘重要性遠甚過奪取夷道城。

蒙容潛伏在城中,利用出城伐薪的機會與外取得聯絡,得到劉粹的命令讓他打探雍軍的軍械營及糧倉所在。

這幾日宋軍攻城,蒙容被徵召上城牆上協防,有意留心軍械及糧倉所在,雖然無法接近,但西南方向應該沒錯。

城牆上,張軒看到宋軍如洪水般地奔湧而入,知道將宋軍擋在城外已不可能,略思片刻,索性帶了兵馬往回跑。

順著馬道跑下城,張軒記得軍中講武時曾提過利用城中房屋「巷戰」,指揮將士們迅速地佔據街道兩旁房屋的高處以及隱蔽處。xь.

沈林子讓劉康祖帶了一部分朝縣衙方向突進,自己和蕭斌跟在蒙容身後朝西南方向奔去。

冷箭從房前屋後射出,不斷有將士中箭受傷;經過街道衚衕時,三五一夥的雍軍殺出,突其不易地砍倒幾人後又迅速穿堂過戶撤走,讓宋軍防不勝防。

穿過半座城,傷亡的宋軍已不在少數,沈林子看著如同跳蚤般出現的雍軍,心知不能繼續下去。雍軍熟悉地形,藉助房屋、街道發動攻擊,如果己軍傷亡過大,恐怕進了城也站不住腳。

沈林子一咬牙,喝道:「放火燒屋。」

一聲令下,夷道城中的房屋被點燃。房屋多是木、竹胚土建成,正值六月,天干地燥,大火迅速地燃起,朝著遠處蔓延開去。

風帶著火焰往西北方向侵襲,果然逼得雍軍從屋舍中逃竄而出,城中的百姓哭爹喊娘拿了傢俬爭相逃命,整個夷道城哭喊聲響作一團。

沈林子帶著兵馬直撲西南方向,他要在大火蔓延之前從軍械營搶奪火藥。

不遠處,張軒見城中火起,怒罵道:「狗賊好狠的心,這夷道城三萬多百姓不知會有多少要葬身火中。」

此時也顧不上滅火救人,張軒下令道:「退出城去。」

身旁有人提醒道:「張將軍,要不要燒了軍械司和糧倉?」

張軒想到軍械司內儲存的大量羽箭等物資,還有宋軍未來之前,還從北岸運來的三千斤火藥。既然宋軍縱火,索性讓火來得更猛烈些吧。琇書蛧

「走」,張軒二話不說朝軍械營奔去。

張軒領著麾下先一步進入軍械營。軍械營是一片儲存軍資的營地,分不同片區堆放著木料、鐵器、弩箭、短矛、投石車等物,最裡面靠水的十個營帳記憶體放著火藥罐。

軍械營的兵丁和工匠聽到了城破的訊息,緊接著看到城中濃煙四起,火焰飛騰,正慌亂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軒率軍奔至,大聲傳令道:「軍械營的將士帶了工匠先出南門,前往雞頭山躲避。鳴號,通知城中的弟兄撤走。」

當初司馬楚之暗渡長江,潛伏在雞頭山中。雞頭山中原有兩夥山賊,被司馬楚之收入軍中,山賊的山寨仍在,司馬楚之佔領夷道城後,感覺可以在雞頭山中設寨,以防萬一。於是派了八百兵丁,儲了兩萬石糧食駐在雞頭山中,沒想到居然用上了。

命令剛下達,沈林子便帶著人殺至,張軒一邊讓兵丁結陣抵禦,一邊帶親衛往儲存火藥的營帳急奔,這夥宋軍追得這麼急,想來是衝火藥而來。

沈林子看到張軒等人急匆匆往裡走,厲聲高吼道:「追過去,不要放跑了那夥雍軍。」

沈林子提槍在手,身先士卒朝前殺去,雍軍稍加抵抗便往西城門逃命,沈林子緊緊跟在張軒身後朝儲存火藥的營帳奔去。

張軒闖入帳中,下令兵丁將火藥罐敲碎,黑色的粉末頓時灑了一地。這批火藥是以前楊安玄儲藏在當陽城中,還是粉末狀的火藥。司馬楚之攻打夷道時從當陽調運六千斤到枝江,奪取夷道城後,下令從枝江運了三千斤到夷道,以備不時之需。

司馬楚之想把這批火藥用在緊要關頭,所以宋軍攻城一時沒有使用,沒想到喪身在刺客手中,這批火藥反成了棘手物。

沈林子已率人追至,張軒忙下令道:「點燃火藥,咱們走。」

火摺子遠遠地投在火藥粉末上,立時火起煙現,爆炸將營帳衝得七零八落。

為了防火,十個營帳相隔著三丈遠,沈林子見已有五六個營帳炸開冒火,忙指著未燃著的營帳吼道:「衝過去,死也要把火藥搶出來。」

兵丁朝營帳奔去,還未到營帳邊,營帳便炸開,巨大的氣浪將兵丁高高掀起拋落,沈林子急得雙眼冒火。

張軒撤走得匆忙,最南邊那處營帳拋火的兵丁慌亂中將火折擲到了空地,幾名宋軍衝了進去,抱起完好的火藥罐衝了出來。

旁邊營帳的火屑飄進帳中,火光竄起,爆炸聲響起,還來不及出帳的宋兵被炸成火人。

沈林子看到抱出的六個陶罐,揭開封蓋往裡看到黑乎乎的粉末,喜道:「好,快送出城去好生保管,愚會向宋公為爾等請功。」

張軒逃至西城門時,已經擁堵不堪,潰逃的雍兵、城中的百姓將城門堵得嚴嚴實實,城中火光沖天,誰都不想留在城中葬身火海。

宋軍隨時可能追至,張軒擎出刀呼喝道:「擋路者死。」

連呼三遍,便揮刀朝前砍去,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殘兵逃出城,直奔雞頭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