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楊安玄收到劉裕的請柬,邀他前往建康參加論法大會,道:“劉德輿想借佛門來對抗劉希樂,此計甚妙。”

辛何信佛,一臉憧憬地道:“會期定在十一月十七日,是阿彌陀佛的誕辰,屆時京中肯定十分熱鬧,高僧雲集。”

楊安玄想了想,笑道:“既然劉豫章盛情相邀,延茂不妨替愚前去禮佛聽法。”

辛何意動,道:“愚年少時曾到建康遊歷,一晃二十餘年過去,確實想再前去看看,只是府中事務繁雜,怕耽誤了正事。”

楊安玄道:“從襄陽乘船前往建康,來回不過二十餘日,延茂不妨帶了家人同去遊玩,趕在年前回返即可。府中事務愚會安排人處理。”

辛何欣然道謝。

楊安玄交代道:“愚在京中有宅院,延茂進京可住在那裡,替愚到瓦棺寺燒柱香,佈施十萬錢,至於京中其他寺廟,便隨緣了。還有,曾安在京中,你與他不妨多多溝通,不用急著回返。”

辛何明白楊安玄的話中之意,道:“主公放心,愚知道了。”

建康,劉裕以錄尚書事的身份頻頻舉辦詩會、酒會,派人送帖到歷陽邀劉毅參加。

劉毅接到請帖後譏笑劉裕東施效顰,字都不認識幾個的武夫也學人吟詩作賦。

很快劉毅就笑不出來了,御史中丞阮歆之接連彈劾了數位朝中大臣,或貶官或外任,這些人都與劉毅交往密切。

劉毅知道劉裕針對自己的反擊來了,可是這幾人都罪證確鑿,辯無可辯。

思之再三,劉毅前往建康西州城拜見劉裕。第二天兩人攜手同遊玄武湖,隨行官吏、名士、高僧多達百人。

劉毅作詩“草莽起英豪,德以濟蒼生”稱讚劉裕,劉裕則親自舞劍,徐羨之作歌,隨行眾人紛紛寫詩相和,事後得《玄武湖詩集》一冊。

緊接著論法大會如期舉辦,劉裕命人在瓦棺寺前搭起法臺,慧靜大師以古稀之年登臺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33

司馬德文親臨瓦棺寺,聽過講經後到寺中觀賞四寶,即獅子國所獻玉佛、顧愷之所畫的維摩像、戴安道所造的佛像以及楊安玄所書兩首佛偈。

見過四寶之後,司馬德文起意,向慧靜大師許諾佈施丈六金佛像一尊,要變四寶為五寶。

論法大會一連舉辦了七天,第二天道場寺高僧法莊登臺講《大方廣佛華嚴經》。道場寺是司空謝石所建,世人稱之為謝司空寺或謝寺,在京的謝家子弟悉數到場聽講。

第三天是高座寺高僧寶深升壇,講《大孔雀明王神咒經》。因當年王導拜高座寺高僧帛屍梨密多羅為師,親自為其駕牛車,故稱“高座”。昨天謝家子弟齊聚,今天琅琊王氏自然紛紛到場,京中百姓興致高漲,甚至有人歇業專門前去聽經。

緊接著中興寺、簡青寺、莊嚴寺的高僧紛紛登壇講經,最後一日是東林寺慧遠大師的弟子慧觀登壇演說《僧律》,壇下眾僧雲集,誦佛之聲不絕於耳。

論法大會後,建康恢復了平靜,表面上恢復了一團祥和。長安城卻是驚濤駭浪,身為國主的姚興,面對雲譎波詭的亂局憂心不已。

自柴壁之戰失利後,秦國諸事不順,先是入侵晉國受挫,姚興因為諸涼生亂白白送給晉國上洛、弘農兩郡;原以為能很快平定諸涼之亂,再來與晉爭鬥,結果棋錯一著,反將姑臧送給了南涼禿髮傉檀,致使國土面積縮減。

接著征討仇池、入侵梁州,都以失利告終,雖然最終迫使仇池稱臣;譙縱建立蜀國,向自己稱臣,讓自己面子上好看了些,其實於國無補。

為了平定南涼之亂,自己打算與魏國談和,哪料激怒了劉勃勃,這個白眼狼居然殺了岳父搶掠高陽,建立大夏為禍河西。

齊難率軍討伐大夏國大敗而歸,連同他自身在內的兩萬兵馬盡失;攻打南涼亦是損兵折將,此時大秦相比鼎盛之時兵馬只有六成,國庫積蓄亦僅有半數。

接連的失敗加重了國內百姓負擔,國力日漸衰退,原本臣伏的部落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姚興前兩日收到線報,原西秦降將、西夷校尉乞伏熾磐暗中徵召部眾二萬於人,於嵻崀山築城,將部落遷至此處。

前次南涼派使者聯絡乞伏熾磐一同反秦,乞伏熾磐沒有接受禿髮傉檀的拉攏,主動斬使奏報,姚興嘉其功勞,授其河州刺史。

現在乞伏熾磐遷部落於嵻崀山,此舉並未稟報朝廷得知,姚興猜測其已生異心,離長安更遠意在躲避秦軍襲擊。

南涼禿髮傉檀也緩過氣來,棄秦國所封的廣武公稱號,再稱涼王,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嘉平,以折掘氏為王后,世子禿髮虎臺為太子,分封百官。

若是從前,姚興肯定要派兵前去征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國尚有兵馬二十餘萬,其中輕騎八萬,鐵騎三萬餘。

只是連敗數場,姚興隱生懼意,加上軍糧不足,國庫空虛,朝議群臣對是否出兵爭論不休。尹緯勸諫他息兵修政,將半數兵馬用於屯田、興修水利等事,減輕百姓徭役,否則民疲國空,敗亡不遠。

後秦為四起的兵亂所憂,南燕國主慕容超的煩惱卻是上天頻降災異,百姓驚恐難安。

今年年初,慕容超前往南郊祭天,突然出現一隻狀如老鼠,深身紅毛,體大如馬的怪物奔向祭壇。剛才還風和日麗,轉瞬間狂風大作,飛砂走石,白日變成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待狂風止歇,發現祭天所用的儀仗和祭壇上的帷帳都被狂風摧毀撕裂。

慕容超驚恐不安,召太史令成公綏詢問緣由,成公綏奏稱“陛下信用奸佞、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重,故上天震怒示警”。

慕容超於是下旨大赦,罷黜公孫五樓等信臣。但是離了公孫五樓,慕容超感覺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捱了大半個月便下詔重新召回公孫五樓。

對南燕來說,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境內的河水全部結冰,只剩下流經廣固城的澠水還未結冰,眾人稱奇。

慕容超經過祭壇之事對異常的情況特別厭惡,又深為恐懼。上次太史令成公綏說出現異獸的解釋是他上天震怒示警,慕容超心知若是再問肯定又是這一套,於是慕容超召靈臺丞李宣詢問吉凶。

李宣明白慕容超掩耳閉目的心態,當即奏道:“此為吉兆。陛下有如日月,澠水流經廣固,得日月之輝所以沒有結冰。”

這番奏對讓慕容超大喜,賞賜李宣官服一套,設宴慶賀。

北魏國主拓跋珪則在國內繼續掀起著腥風血雨:斬殺賀狄幹兄弟後,聽信讒言殺司馬庾嶽;想起高邑公莫題二十年前曾因自己年紀太小,以箭為信聯合其叔拓跋窟咄奪權,稱“三歲的牛如何能拉動重車”,拓跋珪一直懷恨在心。

十二月,身染疾病的拓跋珪命人將此箭送給莫題,讓使者問莫題“三歲的小牛現在如何?”

時過二十年舊事重提,莫題父子知道終難免禍,相對而泣。第二天,拓跋珪命人捉拿莫題父子,斬首。

…………

諸國的情況源源不斷地被暗衛送到楊安玄的案頭,楊安玄記得劉敬宣伐蜀失利之後不久,劉裕便開始了他的南征北戰,平滅南燕、擊敗盧循、收復西蜀、攻取長安,一路徵殺直到代晉建立劉宋王國。

自己穿越東晉,歷史的運轉發生了偏轉,不知道劉裕的北伐會不會按照原來的時間進行,無論歷史有沒有按慣性運轉,楊安玄都不會坐看劉裕平滅南燕,更不會將江山相讓。

南燕位於兗州之東,若被劉裕奪去便會從東、南兩面威脅兗州的存在。相比雍州,楊安玄得到兗州的時間較短,諸多政策尚未深入人心。

大戰始於南燕,時間有些緊迫,但南燕在楊安玄的眼中是枚即將成熟的果子,自己眼饞了這麼久,怎麼能讓劉裕伸手摘去。

雖然馬上就要過年,楊安玄仍下令楊孜敬、胡藩、魯軌等人加緊操練兵馬,命兗州別駕習闢疆、治中庾仄借賑災之際整理糧倉,收購百姓手中的存糧,儲存作為軍糧。

棠溪冶鐵改用石炭之後提高了鍊鐵的速度,楊安玄下令將新煉的軍械暗中運往武陽城,讓楊孜敬好生保管。

楊安玄下令從江州調返五千兵馬回到襄陽城,與原來駐守襄陽的兵馬換防。命張鋒以操練為名,率領六千兵馬往東移進,在明年三月之前到達武陽城;命劉衷率雍州水師兩千與陳漁司州水師匯合,暫時駐紮在孟津關一帶待命。

沈慶之得知張鋒率大軍即將開拔,向楊安玄請命要一同前往,他從張鋒的隻言片語中猜測楊安玄即將向南燕用兵。

此時楊湫已經懷上身孕,楊安玄想讓沈慶之陪在妹子身邊。可是沈慶之說要為腹中小兒謀個前程,楊湫亦知丈夫心在戰場,雖然心中不捨,但見沈慶之鬱鬱不樂,還是向楊安玄為丈夫說情。

楊安玄讓沈慶之安心在家中陪伴楊湫,等到明年孔苗和陰慧珍生子之後,他亦會前往兗州,到時帶沈慶之一起前去。

又到一年正旦,這一年是東晉晉義熙五年、南燕太上五年、後秦弘始十一年、西蜀蜀王五年、大夏龍升三年、南涼嘉平二年、北涼永安九年、西涼建初五年、北燕正始三年。

各國的風俗習慣不一,但慶賀新年舉辦宴會、飲酒作樂的習俗是一樣的。南燕天子慕容超在東陽殿大宴群臣,殿中舞伎歌舞,兩旁絲竹和奏。

慕容超將太樂一百二十人送於秦國,留下的歌伎樂師多是新手,大殿之上顯得冷清。慕容超放下手中金盃,嘆道:“太樂不備,朕甚悔將太樂送與秦國。”

公孫五樓道:“陛下何不挑選懂得伎樂的百姓充實太樂加以訓練,待到明年便能樂舞齊備。”

慕容超道:“卿所奏甚是,過段時日便徵百姓入太樂。”

桂林王慕容鎮諫道:“百姓事役繁重,徵伕入太樂必然傷農,陛下不可。”

公孫五樓笑道:“本國百姓不好徵入太樂,不妨攻打晉國,抓獲晉人充實太樂。”

慕容超拍掌笑道:“以晉人為伎樂,不傷吾國百姓,妙哉,公孫愛卿此言深得朕心。”

領軍將軍韓訁卓起身離座,拱手勸道:“陛下,先帝因舊京淪喪,隱匿在三齊之地。陛下應秉承先帝遺志,休養生息,以待時機。魏國是我國大敵,陛下切不可與南面晉國結怨,招來兵禍。”

慕容超怫然不悅,道:“朕意已決,卿不必多言。”

掃看了一眼座中群臣,慕容超下旨道:“命徵南將軍慕容興宗率龍驤將軍斛谷提、冠軍將軍公孫歸領輕騎兩萬伐晉。”

正月二十八日,慕容興宗率軍攻陷宿預城,大肆搶掠後,帶著俘獲的陽平太守劉千載、濟陰太守徐沅以及百姓一萬三千餘人迴歸南燕。

蝴蝶終究扇動了翅膀,一場風暴必將席捲而來。大浪淘沙,風起雲湧,方顯英雄本色。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