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廣固城皇宮,披香殿中絲竹聲聲,嬌聲唱腔從殿中傳出。

左衛將軍公孫五樓來到殿外,守殿的內侍見到他笑吟吟地迎上前,躬身道:“公孫將軍來了,陛下剛才還提起將軍,想派人請將軍看戲。”

公孫五樓與內侍寒暄幾句,順手將一塊雕玉塞進內侍手中,那內侍滿面堆笑道:“陛下在殿中看《浣紗記》,開心著呢。將軍無需通稟,直接見駕便是。”

公孫五樓大搖大擺地入殿,從側旁來到御座前行禮。

慕容超斜倚在新納的魏夫人懷中,手在大腿上輕輕地打著拍子,魏夫人不時將西域葡萄剝去皮,塞到慕容超嘴中。

見到公孫五樓,慕容超抬了抬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繼續悠閒地聽著殿中戲子吟唱。

公孫五樓在左席坐下,他在府中聽過《浣紗記》,略聽片刻便知是第二十五出《演舞》,講西施被迎入越王宮中,王后親自教她歌舞蹈。只是演西施的戲子塗脂抹粉,身姿妖嬈,少了西施的清純,多了幾分狐媚。

一出唱罷,戲子們退下準備下一出,慕容超坐直身子,拿起案上的酒喝了一口,道:“公孫愛卿,你找朕可有事?”

公孫五樓拱手道:“請萬歲屏退左右。”

慕容超揮了揮手,殿中侍立的眾人皆出殿,魏夫人也起身離開。

公孫五樓沉聲道:“萬歲,青州刺史慕容鍾、徐州刺史段宏以及兗州刺史慕容法,密謀反叛。”

南燕分疆域為五州,幷州治陰平;幽州治發乾;徐州治莒;兗州治梁父;青州治東萊。五州便有三州謀反,慕容超驚問道:“此事當真?”

慕容超知道慕容鍾、段宏等人不滿自己重用公孫五樓,請求外任;而自己當初從長安回燕國時慕容法對自己無禮,會不會是公孫五樓藉機陷害。

公孫五樓正顏厲色地道:“萬歲,臣焉敢陷害大臣。萬歲若是不信,不妨召幾人進京朝覲,臣願與他們當面對質。”

慕容超沒了看戲的心情,急召僕射左丞王儼擬旨,命三位刺史進京朝覲。王儼因諂媚公孫五樓而升任尚書郎,得公孫五樓授意,旨意語氣甚至嚴厲,命三人速速來京。

徵南司馬卜珍因事被尚書左僕射封嵩責罰,記恨在心,向天子檢舉封嵩與慕容法往來甚密,或許密謀反叛。

慕容超大怒,下令拘押封嵩,一同下獄的還有侍中慕容統、右衛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等人。

兗州刺史慕容法接到旨意後,又得知封嵩被抓,冷笑道:“此定是天子記恨當年之仇,有意害我。”稱病不朝。

慕容超原本還半信半疑,看到慕容法等人紛紛託辭不朝,公孫五樓奏稱三人心中有鬼所以不敢來京。

後宮,皇太后段氏得知尚書左僕射涉嫌謀反被捕,驚懼難安,主動告訴慕容超封嵩派黃門令牟常勸說她,“天子非太后親生之子,恐永康慘劇重演,哀家婦人見識,恐怕被殺,便讓封嵩轉告慕容法為哀家設法,不想他誤入歧途,居然要反叛天子,請陛下恕罪。”

慕容超大怒,下旨車裂封嵩,斬殺慕容統等人,將段太后逐出後宮,段太后不久病死。

段太后,慕容德之妻,慕容垂段妃之妹,姐妹兩人皆不得善終。慕容德泉下有靈得知自己死後不到兩年,妻子就被選中繼承皇位的侄子逐出宮去,定會深悔將皇位傳於慕容超。

感覺安定內部之後,慕容超下旨車騎將軍慕容鎮率軍攻打青州慕容鍾;後將軍慕容昱攻打徐州段宏;濟陽王慕容凝率軍攻打兗州慕容法。

公孫五樓暗奏,濟陽王慕容凝與慕容法交情莫逆,要謹防其反叛。慕容超深以為然,命尚書令韓範為副將,暗中交代他慎防慕容凝反叛。

兵至商山時,慕容凝果然召集親信密謀殺死韓範,然後率軍反襲廣固。韓範得到稟報,先發制人率軍攻打慕容凝,慕容凝尚無防備,只得倉皇逃往梁父逃奔慕容法。

襄陽,楊安玄得到楊孜敬稟報,南燕國內生亂,命其整兵以待,儘量接收逃難的百姓,若有燕國將領投奔,可接納到襄陽。

王鎮惡笑道:“燕國號稱步卒三十七萬,戰車一萬七千輛,輕重騎五萬餘人,經此次內亂之後,至少損折近半。”

楊安玄道:“慕容超及位,遊冶無度、奢侈糜費、凌虐宗室,人心怎能不離散。且等上兩年,瓜熟蒂落之時便可一舉滅之。”

南燕精兵多集中在廣固城四周,各州兵馬並不強壯,韓範很快率軍攻克梁父城,慕容法過河投奔北魏,慕容凝則逃奔武陽城楊孜敬;慕容鎮攻克青州,慕容鍾殺死妻兒,挖地道逃出東萊城,與高陽公慕容始一起出海逃往北魏;慕容昱攻下莒城,段宏投奔彭城內史羊穆之,南燕內亂歷時兩個月平定。

經此一事,慕容超對公孫五樓愈發信任,擢升其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公孫五樓之兄公孫歸為冠軍將軍、常山公;叔父公孫頹為武衛將軍、興樂公。

公孫五樓專斷朝政,大舉提拔宗族親信,在朝堂之上官居顯要,王公大臣,朝廷內外無不忌憚害怕。公孫五樓權勢滔天,公然賣官鬻官那些奸邪小人紛紛諂媚巴結他,以求升遷。

除去慕容鍾等人後,慕容超感覺高枕無憂,下令擴建皇宮,遊冶無度。公孫五樓為穩固手中權勢,對慕容超享樂要求慫恿滿足,國庫空虛則加重稅賦,境內百姓苦不堪言,百姓紛紛西逃、南逃,甚至渡過黃河逃往北魏。

楊孜敬得到楊安玄的吩咐,只要是燕國百姓逃難入境都按丁口授田,丁男五十畝、丁女減半,官府租給房屋、糧種、農具等物,燕國百姓得聞,紛紛舉家來投。

韓範派出輕騎在邊境巡邏,阻止百姓越境奔晉。楊孜敬率軍與燕軍接戰過幾次,發現燕軍驍勇,便不再跨境試探,邊境上逐漸安寧下來。

…………

襄陽大堂後側的偏屋,是楊安玄處置機密之處,楊安玄與王鎮惡正在翻看暗衛呈來的諜報。

如今暗衛已從最初的數十人發展至三百餘人,暗衛成員遍佈各州,便連交州也有暗衛的人員潛伏,秦、魏、燕諸國更是暗衛偵探的重點。

王鎮惡看到暗衛送來的諜報能料敵先機,知曉秦魏等國以及各州情形,可以根據諜報從容應對,從最初反對成立暗衛變為大力贊同增加暗衛編制。

楊安玄於是成立商情司,名義上是為打探各地商情,以黃富、丁全為左右司使,居五品,黃富負責秦、魏、蜀、燕等國外情報,丁全則打探國內情形。

商情司衙門設在司馬府內,名義上歸趙田主管,實際兩人直接向楊安玄彙報。商情司內招募了十數名文吏,專門整理各地的情報,每日有專人用密匣將情報送與楊安玄。

“南涼景王禿髮傉檀將國都從樂都遷至姑臧城”。

楊安玄將這張諜報遞與身旁的王鎮惡,道:“禿髮傉檀其志不小,姚興將姑臧讓與他是自討苦吃。”

王鎮惡看了一眼,笑道:“商情司招募文吏後,這諜報寫得明要,比起以前簡捷多了。”

楊安玄抹了抹上唇上的鬍鬚,道:“十月,禿髮傉檀與西涼結盟,這是要全力對付北涼了。北涼得知南涼與西涼結盟的訊息,沮渠蒙遜居然率軍先行攻打西涼首都酒泉,諸涼之間爭戰不休啊。”

王鎮惡嘆道:“諸涼征戰,南燕內亂,後燕天子慕容熙寵信婦人,荒淫亂政。可嘆慕容垂一世英雄,其後人卻如此不堪,燕國滅亡只是時日而已。”

楊安玄點點頭,道:“後燕、諸涼太遠,南燕氣數未盡,當前勁敵是秦國。秦天子尚稱賢明,若讓他從容治理幾年,必會再入侵雍、司,時不待我啊。”

“主公要在這兩年內安定梁州,有梁州在西面牽制,秦國不敢輕舉妄動。”王鎮惡道。

楊安玄輕嘆一聲,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安定梁州的錢糧從何而來?三叔趁著徵募當地士族入仕之機,倒是撈得盆滿缽滿。愚寫信向他借個三十萬石錢糧,以彩瓷半成股份相換以暫解燃眉之急。”

王鎮惡眼中閃過羨慕之色,道:“朝廷若能准許鹽田商運商售,定然引得無數商人入梁,屆時定會讓當梁州活泛起來。僧道兩家在明年會陸續派人入梁佈道,亦會帶動信眾前往,主公的安梁之策很快會見成效。”

楊安玄道:“愚給琅琊王和武陵王都寫了私信,承諾交給朝廷的鹽稅會增長三成,朝廷國庫空虛,想來終會答應。”

王鎮惡興致勃勃地道:“主公昨日對愚所說以糧換鹽之策甚妙。根據里程遠近運糧入梁換取相應的鹽引,然後商人到鹽場買鹽銷售。主公說商賈會在當地僱傭勞力開墾田地生產糧食,就近以糧換鹽,此策能為梁州增加數萬頃糧田。不用幾年,梁州境內糧食足以自給。”

楊安玄得意地道:“既有民屯、軍屯,此可稱之商屯。”

王鎮惡佩服地望向楊安玄,嘆道:“主公之智勝過諸葛武侯。”

楊安玄微微一笑,自己無非站在前世巨人的肩膀之上,這商屯之法亦是歷史告知的經驗。

“還有一個多月便要過年,西市商賈雲集,鎮惡不妨派人在集市中宣傳梁州遍地是寶,鼓動流民入梁謀生。”楊安玄想了一下,道:“不妨由官府出面組織,派人護送,途中食宿官府解決。”

王鎮惡哈哈笑道:“主公妙計。”

楊安玄站起身笑道:“已是申末,今夜愚表兄袁濤在鴻雲樓宴請韋淑夫婦,邀愚前往,鎮惡隨愚一同前去。”

王鎮惡欣然道:“袁府丞一代戲曲宗師,韋淑夫婦在京口的淑蘭院名動天下,愚今夜要一飽耳福,不知主公有新作否?”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