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治所漢中城,索邈再度將楊安玄的來信拿起,信中內容已熟記於心,但他仍忍不住再細看思索。信中楊安玄邀請索邈率軍攻打秦國,並許諾將來任命他為涼州刺史。

索邈記得這是楊安玄第八次讓自己為其效命,在這封語氣平淡的信中索邈讀出了殺意,若是自己再度拒絕,恐怕楊安玄不會容自己活著。

七年時間,索邈被架空,梁州官吏根本不來找他稟事,朝堂上的天子還能象徵性地坐朝,索邈的刺史大堂卻佈滿蛛絲。

即便如此,索邈從未懈怠,每日卯時練武,不時出城打獵鍛鍊騎射,保持著鬥志,期待著有一天時機變化,能夠再度回到沙場殺敵。

然而,前些日子劉裕登基為帝訊息傳至梁州,一連串的名單中沒有他的名字,索邈深感失落,看來主公已經將自己忘記了,或者是知曉楊安玄不會放自己離開,索性不聞不問。

這讓索邈黯然神傷,與幾名親衛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他在梁州守志不移七年,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手捋花白鬍須,索邈仰天長嘆,道:“昔日劉備嘆髀肉復生,老夫怕再難有奮發之時。”

索邈前來梁州上任,並沒有帶家眷,隨行只有百名親衛。七年過去,那些親衛或死或散,仍留在他身邊的不過八人,這八人與索邈真正有如手足。

族侄索遠見索邈悵然若失,道:“叔父,宋皇怕是早將你拋在了腦後,既然雍公有意起用你,何不趁機應諾。”

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口勸說,索邈有些意動,他出身敦煌索氏,青年時隨族人遷至梁州漢中,楊安玄許諾將來讓他率軍奪取敦煌,並任他做涼州刺史。

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是人之常情,索邈不止一次地想過率家族重返敦煌,楊安玄給出的許諾確實打動了他的心。

索邈在漢中多年,看到楊安玄推行仁政與民生息,發展經濟,興修水利,關心農事,體恤孤寡,推廣儒學,梁州百姓安居樂業。索邈暗中將劉裕和楊安玄相比較,感覺楊安玄治國安民的本事在劉裕之上。

身處漢中,索邈密切關注著宋雍相爭,他悲哀地發現,楊安玄逐漸強過劉裕,而這種優勢隨著時間越長會越來越明顯。

既然楊安玄是個仁君,最終極可能戰勝劉裕,自己一味堅守便有些可笑了,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但求建功立業,便追隨楊安玄亦無不可。

思之再三,索邈嘆道:“去請馮別駕來。”

別駕馮立得知索邈派人相請,笑道:“索伯言困居漢中七年,總算想通了。”

雖然馮立是實際上的梁州刺史,但有索邈在總是名不正言不順,既然索邈肯聽從主公之命率軍攻打秦國,那梁州刺史的職位便要名正言順地落到馮立身上了。

索邈見到馮立,徑直道:“雍公一再相召,索某願聽命效力。不過愚有兩點望雍公答應,一是索邈曾奉宋皇為主,將來不願與宋軍兵戎相見,願雍公體諒;二是索某的家眷族人尚在建康,雍公若能替愚要回家人,愚自當為雍公驅馳。”

半個月後,楊安玄收到馮立的信,笑道:“索伯言是正人君子,兩個條件愚都答應他。只要他不學關雲長千里走單騎,西北廣大足可讓他有用武之地。至於要回家眷,乃人之常情,理所應當。”

辛何道:“只怕劉裕得知索邈要為主公效力,不肯放回他的家眷。”

楊安玄笑道:“劉德輿是英雄人物,他失義在先,當不會為難索邈家人。”

想了想,楊安玄道:“為防萬一,不妨以江陵俘獲的四百宋軍和劉鐘的屍身換回索邈的家眷。”

一個月後,劉裕收到楊安玄以戰俘及劉鍾屍體換索邈家眷的信,嘆道:“伯言欲棄朕為楊安玄效命嗎?”

尚書右僕射徐羨之憤然道:“索邈不能全節盡忠,背信棄義欲投叛逆,陛下當斬其子,發其女眷為奴。”

劉裕悽然道:“是朕對不住伯言,伯言困守漢中七年,已盡臣節。朕登基之時封賞諸臣,卻將伯言遺忘,難怪伯言棄朕而去。下旨,賜伯言為漢中侯、龍驤將軍,發還家眷,任其自便。”

眾臣齊齊躬身,道:“陛下仁德,臣等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楊安玄磨刀霍霍,準備對秦用兵。除了說服索邈外,還有許多的準備工作要做。

北雍州的兵馬開始向天水郡移動,大量的輜重、糧草和火藥往天水郡冀縣運送,蒯恩命降將彭利和率五千兵馬為先遣,進入秦境南安郡燒殺搶掠,擄走百姓。

乞伏熾磐得知雍軍來襲,立即派乞伏曇達前往南安郡坐鎮,秦軍在源道、中陶、新興等城有近三萬兵馬,牢牢地防住雍軍西進道路。

大量的糧食輜重往西北方向運輸,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雍軍準備對秦國用兵了,說起當初這個秦國狼子野心,表面上跟雍公交好,暗地裡卻勾結夏國奪取安定郡,傅將軍和許多將士都戰死了。

夏主赫連勃勃被雍公誅殺,夏國一分為三,傅將軍和那些死難將士的仇只算報了一半,如今是時候向秦人討回另一半血仇的時候了。

匈奴少年頡伯賀隨高長慶來到襄陽三年了,已經長成個英武的青年。高長慶喜歡頡伯賀的機敏,先是收他作小廝在身邊隨伺,後來讓他到學庠中讀書。

高長慶身為參謀右丞,時常會前往軍營視察,頡伯賀經常隨侍在身旁。楊翼喜歡到軍營中廝混,頡伯賀得知那個比他小一些的少年郎是雍公次子楊翼時,便暗中留了神。

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一次楊翼的戰馬受驚,頡伯賀飛奔上前勒住馬,展露出他嫻熟的馬技。楊翼果然被他吸引,頡伯賀的年歲又與他相當,以後每次來軍營只要遇到,楊翼都會叫頡伯賀一起騎馬射箭。

高長慶見楊翼喜歡頡伯賀,索性將頡伯賀轉送給楊翼作親隨,頡伯賀心知機會難得,小心地伺候照看著楊翼。

從楊翼嘴中得知雍公有意伐秦的訊息,頡伯賀便動起了心思,當初秦軍奪取了天水郡冀縣,身為天水太守的高長慶身在冀縣東南的柔兇塢。

為奪回冀縣,高長慶想出給糧召聚部落勇士參戰的辦法,頡伯賀就是被十石粟米的賞賜吸引來,後來跟著高長慶改變了命運。頡伯賀的家人還在祈山一帶放牧,當年參戰的部落勇士有的成為了雍軍,但仍有不少人靠著放牧為生。

楊翼很想參戰,數次向楊安玄提及都被拒絕。楊翼知道頡伯賀是天水郡人,與之商量偷偷前往天水郡找蒯恩參戰。

頡伯賀暗自苦笑,這位翼郎君真是異想天開,他身旁不知有多少軍情司的諜子在暗中保護,別說偷往天水郡,恐怕剛出襄陽城就會被雍公捉回來。

不過楊翼與他商量,是將他當成親信人,頡伯賀當然不會傻到向楊安玄告密。

想了想,頡伯賀委婉地勸道:“翼郎君要為主公分憂,主公知曉肯定高興。不過,翼郎君尚未成年,主公定然不放心郎君前往天水,至於翼郎君說偷逃之事,萬萬不可。一來瞞不過主公,二來主公知道定然不喜。”

楊翼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可是愚真想到西北看看父親口中所說的大漠風光。”

頡伯賀腹誹不已,大漠風光,千里風沙,朔風颳得石頭動,只有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文士才會喜歡。自家父母家人每日辛苦放牧,依舊衣食不保,哪有心觀賞什麼大漠風光。

“翼郎君,你為何不透過主母為你向主公說情?”頡伯賀建議道。

楊翼愁眉苦臉地搖頭道:“孃親若知道愚要前往天水打仗,肯定不肯。”

頡伯賀笑道:“總要試過才知道。”

晚間,陰慧珍把楊翼想前往天水參戰的事向楊安玄提起,楊安玄看著一臉希翼的兒子,道:“刀箭無眼,戰場上兇險莫測,不能兒戲。”

楊翼慨聲道:“我弘農楊家自曾祖起便以武立身,祖母曾告訴孩兒祖父十四歲便戍守成固城與秦軍作戰,孩兒已快年滿十六歲,理應為大人分憂。”

陰慧珍看著一心想前往天水打仗的兒子,嘆道:“玄郎,既然翼兒有心為你分憂,就讓他去吧。”

楊安玄看著滿懷期待的楊翼,道:“也罷,既然你志在沙場,為父便讓你前去,不過到了冀縣要聽從將令,若是違令為父也救你不得。”

楊翼興奮地一揮拳,咧著嘴笑道:“大人放心,孩兒知道。”

楊安玄隨口問道:“你前往天水有何打算?”

不料楊翼還真有安排,道:“孩兒身邊有個親隨,名叫頡伯賀,他是天水郡人。他對孩兒講,天水郡有許多部落雜居,可從部落中招收勇士征戰。”

楊翼身邊的人楊安玄自然清楚,這個頡伯賀的來歷楊安玄一清二楚,楊安玄見過頡伯賀數面,對這個機靈的小夥子有印象。頡伯賀在楊翼身邊,雖然極力討好楊翼,卻從未做過損害楊翼之事,楊安玄才會容忍他的存在。

估計楊翼請母親出面求懇自己也是這個頡伯賀出的主意,此人不光機靈而且識機,不失為可用之才,若能盡心盡力扶佐翼兒,亦是好事。

想到這裡,楊安玄笑道:“翼兒可讓這個頡伯賀出面去招募勇士,條件不妨給得寬厚些,你若能攏住這些人,將來亦是你的助力。”

楊翼喜道:“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