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浮上

其實有一條很明顯的線索，陸凝並沒說出來，畢竟那已經算是獨屬於遊客的秘密了。

此前她看過如今十二位正式議員的小傳，議會規矩，這些人一定要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所以《卡芮神話》其實是頗具指向性的一個。然而另一個問題是，卡芮神話的發源地，靠近西北大陸的螺旋山脈那裡走出來的魔導皇聖並不是被安排值班的三位，而是年紀最大的李斯特。

那麼究竟是擴大嫌疑範圍，還是縮小排查途徑呢？畢竟在座的這些人幾乎是沒人有本事去詢問李斯特和哪幾位議員過從較密的。而說到底以皇聖們的博學程度，知道一本《卡芮神話》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

幸運的是，對於魔法偵查手段來說，找出兇手或許還和陸凝所知的手法一樣困難，但排除一個人的嫌疑卻非常簡單。那位魔法師先生只是取出了一個如同話筒一樣的道具讓陸凝握在手中，片刻之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就宣佈陸凝並非殺人者。

“好吧，我想我們需要把線索整頓在一起，史蒂文森先生，你的回憶怎麼樣了？”把陸凝這邊處理完畢後，魔法師就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

“確實……迪蕾婭好像是提及了這個，不過這和此前涉及的案件有些關係。”

“嗯？請說一下，我可以隨時呼叫卷宗。”

史蒂文森在一張桌旁坐下，面露頹然：“那是此前，迪蕾婭意外捲入了一場外來僧侶偽裝的事項。她在追查中發現了一些線索，但有一部分需要我們從內部發力來協助調查。那個時候……她和我說到了相關的東西。”

陸凝坐在旁邊，一邊翻閱著新拿過來的那本《卡芮神話》，一邊仔細聽著史蒂文森的講述。

“那會她們的調查已經鋪開了，我認為觸及太多東西並不好，應該集中於一點追查。大概是……公開日之後七八天的時間，我和她交談的時候，她提及了這個。”

“具體的內容是什麼？”魔法師問道。

“迪蕾婭說，和她一起調查的那些同伴意外發現，在城裡發生的幾次謀殺在一些特徵上很符合卡芮神話當中《阿伯洛亞的世間巡遊》這一個故事。這個線索是一名來自西北方的魔法師發覺的，在聯合檢視了之前的案件後，重合度居然在百分之七十左右。但問題在於卡芮神話本身包含了各地傳說，記載也比較亂，我們找不到一本歸納得很清晰的書來。”

陸凝這裡很快就按照目錄翻到了那一章。

“但是，迪蕾婭小姐死時翻開的章節並不是這個故事。”金說道，“那本書上翻開的章節是《至高的創世戰爭》。”

“這我就不清楚了……”

“那個，我能問一下嗎？”陸凝舉起了手，“剛剛您說卡芮神話的傳說記載混亂，究竟是在哪一部分比較混亂？”在印象中，迪蕾婭面前的書已經翻開到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地方，而聽這個章節名，如果按照時間順序排序的話顯然不應該這麼靠後。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那位魔法師抱起了胳膊，“卡芮地區的神話大致分為三個部分，天宸往事，創世戰爭，人間記敘。第一部分基本上都是對神明和他們生活的幻想，第二部分則是類似史詩一樣的，關於如今的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描繪，最後一部分則是神明和人間發生的各種事……但你也知道，很多故事編出來就沒有時間，因此很難說究竟有個什麼順序，或者說乾脆就沒順序。”

陸凝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書，倒是沒標明這三個部分出來，而目錄來看倒是有著顯著的時間感。

《阿伯洛亞的世間巡遊》自然是第三部分的章節，而且比較靠後，迪蕾婭如果不是翻閱途中被害，那就是因為什麼原因停留在了創世戰爭篇。

可作為一個能被切割為部分的篇章，它有些太長了。

“創世戰爭究竟是在講什麼呢？”

“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畢竟世界各地都有自己流傳的神話，我不特別研究這個可不會特意研究某個神話體系。”魔法師聳了聳肩。

“那麼世間巡遊的重合點也需要找出來吧？或許我們還能找一位幫忙的？我想迪蕾婭的朋友當中一定有他一個。”陸凝提議。

“沒問題，只要知道名字和住址，我可以立即派人。”金立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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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淵子此時已經離開了書庫——這裡並沒有她需要的東西。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兩人固然走的方向不一樣，在外人看來毫無聯絡，實際上卻已經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次交換。

她伸手將衣領上的一枚水晶石紐扣拉過來，低聲問：“天宮，之前是出什麼意外了嗎？”

“死了個人，迪蕾婭，那個聖騎士。”

“她是遊客的機率有多高？”

“很高，畢竟作為一名武職來說，如果是本地居民，她的調查行動能力和判斷力過高了，我們雖然不排除有人天賦異稟，卻也得參考一下這個世界在這方面的發展程度吧。”

“確實……魔法用多了，會過於依賴一些方便的方法。那麼兇手呢？”

“我覺得是另外一名遊客，淵子。”

“另外一名遊客？”

“直接動手的人，當然，如果你的意思是幕後的話……”

“幕後的人幾乎可以鎖定，海因茨或者李斯特。只不過這兩個人無論哪個都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魔武系皇聖和魔導具皇聖，確實比起普通魔法師更加難對付。淵子，你覺得他們有聯手的可能嗎？”

“我們還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正因為如此，才要從細節入手，他們不在乎計劃中間出一些意外情況，我們需要讓這些意外發展為失控情況。”

“……淵子，那就意味著埃瓦廊的動盪。”

“總會有些不圓滿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透過封神臺避免了一些小的犧牲，反手就要製造更大的犧牲嗎？”

“不是我要製造。”

“……你的秘密？”

蓬山輕聲笑了一下。

“現在我倒不擔心洩密事件了。你是知道的，即便是非對抗場景裡，遊客們依然存在著因為選擇陣營而出現矛盾的可能。”

“你也有類似的情況是嗎？不過既然可以選擇……喂，你是說，迪蕾婭的死亡是因為有遊客選擇加入了對方？”

“沒錯，就和這次魔法議會的行為一樣，即便我們不主動出手，那些加入對方的為了把任務完成，也一定會將事情變得失控，畢竟我不覺得那種人會習慣受制於人。”

“那個人是誰？”

“這個問題你要問藤井，她是在各處都佈下了眼線的偵探，我不是。我的情報只是透過問卜和舒的死靈法術互補推斷出來的，或許還要多一個內線提供的東西，沒了。我沒有那麼神，天宮。”

“胡說八道，淵子，這個場景你必須拿出百分之百的幹勁來，因為任務特殊性的原因這裡所有的遊客幾乎都免不了是熟人，我可不想一回去就得知我死了七八個朋友。”

“……我記得你上一場也是這麼說的，很類似。”

“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

“你現在去歐泊區。”蓬山嘆了一口氣。

“去那裡幹什麼？Jaze可是坐鎮那個區塊，除非皇聖親自跑過去動手不然能鬧出什麼亂子來？”

“Jaze不是我們的人。”

“那當然，遊客不可能被安排到大魔導師水平的，不然怎麼把握平衡？”

“我是說，我讓你去找我們的人。”

“誰？”

“凱歐斯，他是銀星會特別選擇出來的培養人才焦夢期，領導能力和局勢把控能力都極強，為他進行輔助的還有米夏，星界聖堂真正的內部核心人員段雲岫，在這個場景裡的遊客恐怕沒有比他們兩個更強的組合了。”

“強？能強到出了事幫我們正面抗衡皇聖的怒火嗎？”

“皇聖不敢隨便出手，只會派遣屬下……當然，你不去看看，可不會知道這兩個人在歐泊區暗地裡做出了什麼動作。”

“那身份呢？”

“我回去之後就會給焦傳信，明天你就可以登門拜訪了。我想藤井現在已經和陸交談過了，你可以隨便找個‘眼線’給她傳遞訊息問問有關兇手的事情。一清道長目前應該在綠松石區和鷹眼先生匯合，等他們的調查結果出來，我們就可以判斷藤井的鎖定是否準確。”

“不管別人了嗎？”

“既然你要我用全力，我就不會去管別人的腳步，天宮，如果你跟不上……”

“我知道了！”

對面的通訊頓時截斷。

蓬山淵子笑了笑，踏上了一輛等候在路邊的馬車。

“善於團隊作戰的人負責布控收局，善於單兵作戰的人負責滲透奇襲，不過我們到底有多少個打算加入對方的陣營還未可知。”

馬車揚起微塵，迅速駛離了中心區域。

“欲破大妖，須灼其毛髮，斷其退路，縛其手足，令其疲於身心，而後斬首。天下萬事不滿，好事如此，壞亦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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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黃昏時分，靜睿被接入了紫羅蘭圖書館。

此時臨時組成的這個調查小組已經互相通了姓名，陸凝也不知道那位魔法師加貝爾先生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麼幾個身份背景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硬是留下來全部“協助調查”，金和坎第達也就算了，那位偶然幫了個忙的學生普魯特同樣也成了這個奇怪的調查組一員。

聽聞噩耗之後靜睿著實愣了很久，此前和迪蕾婭一起進行的調查兩人早已成為了好友，卻不料一朝便是陰陽相隔。等回過神來，這位結衣僧低聲唸誦了一段經文，這才抬頭看向加貝爾。

“僧人一定幫助諸位，只是不知有何處是能幫忙的？”

“看來和尚你還沒有到不怒無嗔的境界啊。”坎第達看出了靜睿目光中的怒火，“不過你最好冷靜點，萬一兇手目標不只是迪蕾婭，你可能就是下一個。”

“多謝告知，只是若真到了那般境界，也不稱為修行之人了。”靜睿微一點頭，“如此說來，迪蕾婭女士是死於暗殺？”

“確實。我們至今為止得到的證據中顯示出這很可能是一場蓄意謀殺，原因在於迪蕾婭小姐找到了什麼關鍵線索。只是我們對她在追查什麼，以及目標可能是誰還不瞭解，聽聞靜睿大師和她一起調查，大概更清楚這些。”加貝爾說道。

“原來如此。此事最初，是僧人的一位同伴不知何時被破戒僧所換，由於莉莉安女士的追查恰好揭露了他的面目。此破戒僧在我等追擊過程中被一名莫名的影子中途截殺，我們知道此事絕對不會就此結束，本著既已參與，便不能置身事外的心思，設法在埃瓦廊展開了調查。”

“有什麼發現嗎？”

“青金區的陳隊長和巡城的歐瑞斯先生幫了我們很多，我們一共在城裡發現了三起類似的案件，一個是喜歡將現場偽裝為密室的兇手，一個是會將被害人澆築為塑像的兇手，還有一個是每次殺人後都會換一個容貌身份的遊蕩兇徒。”

“埃瓦廊內居然有這麼多兇邪？”加貝爾眉毛都豎起來了。

“先生，他們很清楚埃瓦廊的底線，從來不會對學生和正式居民動手，而且並不只是在埃瓦廊內作案……我想議會只是交給下面處理，下面卻沒能做到而已。”金解釋道。

加貝爾嘆了口氣，看向靜睿：“大師請繼續。”

“我們發現，這三位兇徒也是在落網之前離奇死亡了，而且死狀看上去和那位破戒僧很像。由此斷定，那個影子一定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苦於沒有線索，調查一度停滯。直到第二次魔導書災難爆發，各地雖然鎮壓及時，卻也有些趁機出來作亂的兇徒。我們終於抓住了一個會收藏被害人肋骨的兇徒，並趕在黑影襲擊之前成功進行了交談。”

“交談？”

“是的，我們直接向他陳述了埃瓦廊有一名在殺死兇徒的兇手存在，但……結果並不理想。唯一的收穫在於，迪蕾婭小姐憑藉自己的機動性第二次追到了黑影的殺人現場。”

“就是這個！”陸凝猛一抬頭，“她看見了什麼？不，先回答，那是什麼時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