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地方有一座“炮臺”。

它甚至不在審判島上,而是在遙遠的,甚至在海的上方,根本看不見那座炮臺究竟是什麼東西。散射的綠色光柱具有的穿透力根本不是現今所見的任何東西能夠阻攔的,陸凝站在原地凝思了片刻之後,恍然抓住了剛剛“死亡”的片刻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在多次經歷死亡之後,陸凝已經對於那生死一瞬的感應變得愈發敏銳了,或許這也是“喪鐘”的隱藏功能?她不清楚,也不需要現在搞清楚。

那個綠色的光鎖定的是核心武器。

僅僅是擁有絕對破壞力和絕對命中的攻擊,而且無視她的霧化,估計其它免疫型別的能力同樣也會被無視,她能感覺到這種攻擊的判定優先順序非常高,甚至高於一般的神級末日核心。

無怪乎連神級別的核心武器都攔不住,而且對方也是鎖武器攻擊的,武器本身大概就變成了弱點。

至於反制手段,當陸凝透過死亡了解了對方的攻擊模式之後也很好解決了,在攻擊前丟掉自己的核心武器即可歪曲其鎖定。而把核心武器丟到別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上還能來個借刀殺人。

但是問題不光是在這一點上。靈體狀態下的陸凝將目光繼續向遠端投去,她現在所處的建築一片破敗,舉目四顧之下居然看不到一個活人。在所有執行者都被殺死之後,這座審判島居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這是為什麼?

別的執行者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全部沒有實體化——這個狀態下互相是看不到的,陸凝無從知曉別人的狀況。

審判島上彷彿被什麼東西轟炸過了一般,比原本小得多的建築物已經完全損毀。地面上有可怕的戰鬥留下的切裂痕跡,根本找不到執行者的痕跡,就連她自己的屍體也已經被剛剛的一束綠光蒸發。

死寂……總讓人不安。

陸凝輕巧地穿梭在廢舊的支架上,她看到了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開來的收容單元,其中的收容物早已不知去向。但是審判島不可能毀滅的,這是柯勇構築出來的,他不可能構築一座完全毀滅的島嶼,因為不存在那種過去。

她跳上了一處殘留的二層樓,這裡應該是附近最高的位置了,從這裡往遠處眺望,籠罩島上的濃霧此刻幾乎已經消散,她能看到那碧綠的海,而海此刻已經不再平靜了。海面正在翻動,古怪的形狀正在向上升起,彷彿海面已經成為了一團膠質而非是液體。

海水成為了一層天然的掩護,陸凝無法透過那層綠色的海水去看出那下方究竟是什麼。而就在此時,廢墟的建築物上炸開了數團巨大的“物質”。

一枚直衝天際的十字光柱,一朵以血網構築的蓮花,一團熾烈如驕陽的烈焰,一艘吹響了號角的藍色幽靈船,一杆黃金色的旌旗,一張慢慢向四周攤開的白紙。

六名執行者在此時此刻選擇了實體化,並立即選擇了全力出擊。

而響應的六束綠色光柱也立即攻擊了這六名再次出現在島上的生命。而這一次的攻擊未能殺死全力以赴的執行者,無論是躲避還是格擋,六個執行者都利用自己的方法無效掉了這種攻擊。既然陸凝都能夠找出反制手段,那麼別人自然也可以。

緊接著,這六名執行者就衝向了海岸,陸凝距離太遠並不能看清楚到底是誰,只能確定文歌和晏融兩人。

她是沒打算立即實體化的,就算她能用丟掉武器的方式閃開,可是扔了武器她怎麼面對別的危險狀況?別的執行者大概也是有著相同的打算。

最先到達的是那艘幽靈船,藍色的船頭徑直撞上了海浪,在碧綠的海洋上掀起了滔天的波濤。一聲聲號角從悠遠的地方傳來,震天的嘶吼聲令人幾乎要以為那裡有無數戰士正在激烈廝殺。船隻的撞擊也讓一個被海浪包裹得最高的怪物褪去了一些綠色的“外皮”,露出了下方的一部分“軀幹”。

這隻怪物並不令人感到恐懼,它給陸凝的感覺是——無法理解。

它是血肉的生物?還是機械的載體?它身上浮蕩著元素,也有泥土附著。它擁有器官嗎?或者本身就是一體?

這個巨大的……垃圾山,陸凝只能這麼形容,它現在被撞出來的部分沒有一處結構能夠用常理來理解其用途,看上去就和垃圾一模一樣。哪怕幽靈船上的波浪正在一片片削去這些結構,卻看不出絲毫減少,就像是有大量類似的混合垃圾正在從內部生長出來一般。

可是這也無法簡單當作一種具有強再生能力的聚合體來看待,因為發射綠色光柱的並不是它。

很緩慢,但是巨型怪物抬起了一條姑且能被稱之為腕足的東西,向著幽靈船砸了下來。幽靈船側向躲開了,然而在腕足砸中海面的一瞬間,那艘幽靈船居然當空碎裂開來。

緊隨而來的晏融和陳惜語根本沒有看出來幽靈船是怎麼碎裂的。

兩個比較小的怪物披著綠色的海水皮快速迫近。晏融立即揮動長槍,在身前劃下一道火線;陳惜語雙手凌空一捏,地面整齊地翻折而起,攔在了一隻怪物面前。

“不對勁!”晏融忽然喊了一聲,也是提醒陳惜語,“它們的攻擊是散亂的!”

陳惜語微微一驚,手上立即一翻,將彎折起來的地面向前直接壓了下去,同時,晏融也抬起左手向前微微一按,一枚純粹黑色的球體從她手中發射了出去。

蜂鳴聲瞬間橫掃了整座審判島。黑色的球將前方一條直線上二百米左右的所有事物吞噬殆盡,產生了一條直徑接近三米的圓柱通道。而陳惜語那一邊則發生了層層的摺疊現象,地面、海洋,連同海洋裡的詭異怪物,全都彷彿失去了厚度一般,開始層層疊疊地摺疊了起來。

而後,後面的三名執行者也已經趕到了海邊。

更多執行者藉此機會開始實體化,理所當然的,綠色光柱對每一個實體化的人都進行了一次狙擊,但也僅僅是一次——躲開這一擊之後,便不會再有後續攻擊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實體化後躲開的,這一次大約有一半的人實體化後立即再次被擊殺。

陸凝看準了一個機會,也再次實體化。她將手裡的喪鐘拋向了天空,一團綠色的霧在手中荒疫的搖動下將四周完全包裹。綠色光柱穿空而過,距離打中她只是差了一兩米,不過終究是沒有命中。待喪鐘自然落下時,陸凝伸手接過,轉頭將雙槍對準了自己腳下一個像是下水道井蓋一樣的地方,扣下扳機掃出了一串子彈。

井蓋在火花的撞擊中猛然炸碎,一叢黑綠色的泥漿從裡面噴射了出來,而裹在泥漿當中的同樣是一隻無法理解構造的怪物,它身上的泥漿不如海水那樣具有強覆蓋效果,被陸凝逼迫現身之後就開始大量脫落,這讓陸凝得以看到這隻小怪物的大概樣子。

還是沒法形容,它身上的碎塊成分太複雜了,就像是一隻亂七八糟的東西拼湊出來的史萊姆,不過也有一定的骨骼結構,並不能隨意變形。陸凝的子彈跟著掃上去,火焰和毒瘴對於血肉部分還是很有效的,但對別的殘塊卻效果很差。

陸凝目光一凝,立即啟動了霧化。她快了不到一秒鐘,一道詭異的斬擊就掃過了她霧化的腰間。

說是詭異,因為根本沒有看到什麼東西是用來斬的,怪物只是落下的時候撲向陸凝而已,在地上砸起了大量汙泥。這也不是之前那種無形之刃,因為周圍的霧氣內並沒有射擊軌跡出現。

陸凝眉頭一皺,她立刻以黑霧狀態從怪物的頭頂飛了過去,鐮刀一鉤,帶走了對方一絲生命特徵。

和那混亂的外部構成一樣,它的生命反應也是混合的。簡單來說在陸凝的感應中,它身上一部分活著,一部分死了,一部分原本就不是生命,一部分的生命發生了變化……情況過於複雜,以至於陸凝都不想去“吃”這種生命能量。

怪物一個轉身,努力伸長軀體,將一支垃圾混合而成的箭從體內抽出,瞄準了黑霧。

“甚至還有戰鬥智慧。”

黑霧消散,陸凝將一枚藥丸丟進嘴裡,身體急速縮小。怪物噴出的垃圾箭從她頭頂劃過,但陸凝依然感到了一陣壓力從頭頂落下來。

她還是沒太看明白,趁著身體縮小直接跳下了地上的一道裂口,凌空兩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位之後,身體再次霧化。

上面傳來了一陣扭動的聲音,泥漿從裂口上落下,一隻垃圾肢體探下來連續抓了兩下,卻什麼都沒抓到。陸凝沿著下方狹窄的空隙移動,從廢墟的另外一個樓板下方鑽了出來。

“瘴霧……”

實體化的瞬間,她就抬起了手,剛剛留下的綠色瘴氣已經經過了足夠的變化時間,菌群內複合了大量不同的異化效果。

五指合攏。

酸液、火焰、強光和輻射從霧氣中噴湧出來,菌群的胞體結構裂開,將對生物的最大殺傷力傾瀉向那隻怪物。怪物瘋狂扭動著,身上的大部分垃圾都在複合的攻勢下開始分解脫落。然而垃圾的下面依然是垃圾,陸凝沒能在剛剛近距離看到海邊的戰鬥,單純削減表層並不能給這種怪物帶來任何損害。

此時,島嶼的其它地方也陸續有怪物被活下來的執行者們發現,它們那難以琢磨的詭異特性讓執行者們頭一次發現還有比收容物更噁心的存在。

什麼樣的攻擊都不能完全奏效,而自己還會被非常詭異的攻擊傷到。這些怪物的進攻慾望不算很強,卻粘得過分,唯一比較好用的手段就是立即逃跑,它們追不上執行者們迅捷的身手。

然而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能想得到,執行者們不進行鎮壓,那能做什麼?等著這些怪物佔領審判島,最後奪取所有生存空間?

海邊的戰鬥也一時陷入了僵局。

船長戴文並沒有死,僅僅是幽靈船撞碎了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點損傷而已,他從海水中再次跳出的時候,手裡還拎著一小截從怪物身上硬砍下來的肢體。阿比蓋爾已經在岸邊架起了一排聖炮,透過火力強行壓制了怪物們靠近陸地的速度。晏融、陳惜語則專門挑那些漏網之魚試著驅趕,另外兩個人莎蘿和文歌則在試驗什麼樣的攻擊能夠對怪物造成切實的傷害。

戴文跳回岸上之後,向地上啐了一口,吼道:“喬瓦尼!別在那看戲了!趕緊實體化出來!”

聽見這個聲音,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海岸邊,喬瓦尼一臉無奈的笑容:“讓我多觀察一會啊,船長。”

“我們都打不動這些玩意!我拼盡全力才砍掉一點!你——”

綠光從海的遠端射來,這道光束倒是成功擊穿了擋在喬瓦尼前所有的垃圾怪,最後轟擊在了喬瓦尼瞬間豎起推出的刀鋒上。

“隊長?”陳惜語一瞥之間神情驚訝了一瞬。喬瓦尼用來擋住綠色光柱的刀並不是通常拿出來使用的那把。

光柱消散,而喬瓦尼的刀鋒上隱隱閃爍出了綠色。他一撩大衣,將自己常用的另外一把刀也取了出來,雙手一交叉,握住了兩把刀的握把,身姿微微蹲伏。

“血玫瑰——聖巨人!”

紅色與白色的切割線霎時間密佈於海岸之上,所有在切割線上的事物均被整齊地切開剖面,這也是眾人頭一次看到有什麼攻擊能夠對垃圾怪們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甚至它們的內部也終於……

咔。

=

“嗯?試煉結束了?”伊維娜驚訝地問。

“看來有人傷到了末日審判出現的怪物。不過很遺憾,那怪物內部究竟是什麼連我也不清楚,因為記錄當中所有人均已陣亡,當時處理的是上級審判島直接派遣下來的專家回收員,他們自然不會在我們的島上留任何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