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最後階段,雙方在領先一方吉林熬西禁區內,不斷地錯進錯出。

沈彬正好利用對方後衛的一個小小失誤,身體像泥鰍一樣搶在對方後衛之前斷下皮球,後背靠向對方身體,腳尖將球一挑,球向身後飛去,用對方球員身體為圓心,從左邊滑過,並順利轉身。

對方球員惱羞成怒,拽著他的球衣斜刺裡探出了腳,試圖阻擋他的突破,當他反應過來這動作有多麼愚蠢時,沈彬已經很幸運地絆在他的腿上,撲倒在草坪上,貼著沒多少草的草皮溜出去……

主裁判立刻就吹著哨子判定這是一次犯規,並且很堅決地把手指向球門前十二碼處的點球位置!

大半遼省天倫的場上球員都欣喜若狂地奔向沈彬,把他圍在中間,不斷地叫喊著,好幾隻手揉向沈彬的頭髮,沈彬頭髮頓時成了雞窩。

連麥益都特意從後場奔上來,狠狠地擁抱了他一下,又使勁在他肩膀上錘了兩下,這才喜滋滋地慢跑回自己的位置。

隊上的第一罰球手是隊長戴召,他沒過來向沈彬慶賀這個點球。

隔著一大堆找主裁判理論的對手,激動的沈彬興奮地想向隊長邀功,跑向隊長戴召,當沈彬和戴召目光相接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戴召臉上那生硬的笑容。那甚至都不能說是一個笑容,只是咧咧嘴罷了。

然後戴召就面無表情地走到罰球點,把球重新擺放了一下,安靜地退開幾步等著主裁判的示意。

主裁判還沒吹哨,沈彬就已經知道了,這個點球絕對進不了!

這個可怕的想法讓他手腳冰涼,瞬間就失去了思維和判斷,他傻呆呆地站在禁區邊,壓根就不記得這個時候應該準備去搶球去補射去重新尋找機會……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弄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可怕的猜想,隨著主裁判的哨音,戴召不緊不慢地助跑幾步,朝著皮球就是一腳有力的射門……

皮球高高地越過橫樑竄進球門後那一片灰濛濛的水泥看臺上,在空蕩蕩的看臺上示威似的蹦達著。

滿心期待一分的萬安全和郭江平突然間都變成了抽去了脊樑的癩皮狗一般癱軟在座位上,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場平局的吉省熬西卻爆發出比他們上半場進球時更大的歡呼聲和笑聲。

滿懷希望的遼省天倫的球員們立刻變得垂頭喪氣,低著頭失魂落魄地走向場邊。

沈彬震驚地看著這發生在眼前的一幕,他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這多少超出了一個15歲孩子的認知,隊長的戲演得真像啊!而且做戲做得這般絕,連給隊友們上去補射的機會都不給……

他倒退著冷冰冰地看著隊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當兩人的目光又一次撞在一起時,他就確認了自己的懷疑了,就是這個傢伙出賣了球隊,出賣了隊友,出賣了所有人的努力。

當自己的目光掃過他時,他閃爍的目光裡是歡喜、是貪婪、是畏懼、是惶恐、是逃避,他還畏縮地埋下了頭,就像一隻沒撈到骨頭卻被人踢了一腳的狗一樣害怕……

他們踢假球……

沈彬最終也沒把這個能嚇死人的話說出來。

只是悲憤的心情憋得自己難以承受,沈彬像失了魂一樣孤棲的走向場邊,誰也不想理會,包括上來安慰自己的教練郭江平。

沈援朝迎上兒子,張開雙手把沈彬摟在懷裡,不停地拍打沈彬的後背。

沈彬再也止不住內心的委屈,趴在父親的胸前放聲大哭。

灰蓬蓬的暮色臨近了。支離破碎的金黃色晚霞蜂擁著追趕即將消失在天邊的夕陽。不遠處酒店那高大的主樓的輪廓漸漸模糊起來,雜亂地亮起了蒼白的燈光。

當沈彬抬起頭的時候,沈援朝的老頭衫已經溼了一大片。

沈援朝的背後,兩個中年人一左一右陪在一個白人旁邊,三人並沒有打擾這對父子。

直到沈彬離開父親的懷抱,才上前一步,“Hello,excuseme!”

旁邊的一個華國翻譯上前,“我是克里斯·滕森先生的翻譯,克里斯先生問:能打擾兩位一下嗎?”

作為長三角重要的城市龍江省會金陵的土著,所見的西方人並不稀奇,沈援朝對他們還是能比較坦然面對的。

“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老外從票夾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沈援朝,“我是荷蘭阿賈克斯足球俱樂部的球探,能問一下這個小傢伙幾個問題嗎?”

沈援朝警惕地看向對方,把沈彬拉到自己的身邊,心想,這三個騙子真大膽,光天化日就信口雌黃,還阿賈克斯球探,你們怎麼不說你們是皇家馬德里的總裁呢!

阿賈克斯球探都這麼閒的嗎?跑到這裡來欺騙來了?

雖然嚴重懷疑對方的真實身份,但沈援朝為了謹慎考慮還是會回答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孩子還小,對外面的世界不是很瞭解,他不便回答這位外國友人的問題。”

克里斯·滕森點點頭,臉色嚴肅起來,“你的孩子多少歲?我要的真實年齡,如果你說謊的話,我們可以經過骨齡測試證實。”

沈援朝回答道:“這個倒可以告訴你,一九八五年六月六日出生,剛剛過完十五歲生日。”

克里斯·滕森攤開雙手,“作為一名球員的家長,你知道的,華國普遍存在瞞報年齡現象。

我在華國尋找可培養的可造之材,不得不注意這一點。

10歲到18歲之間,每一個年齡段無論是身體條件還是技術都相差太大。

這也是你們華國在低年齡段能在國際上取得還過得去的成績的主要原因,他們都是在用哥哥打弟弟,一旦到了成年隊,就原形畢露了。

我們阿賈克斯和大多數歐洲俱樂部想法一致,並不認為在這個充滿魔幻的足球環境下能發現天才。

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華國經濟的快速發展,是擁有13億人口的巨大市場。

但即使這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到歐洲俱樂部的青睞的,最起碼你是你這個年齡段裡最好的,要是你連比賽大名單都進不去,連飲水機管理員都做不了,我們不是雞飛蛋打嗎?

如果是這樣,也起不到宣傳效果,更不會給俱樂部帶來經濟利益。

我說這些話也許會惹得你不太高興,但這是所有歐洲俱樂部的真實想法。

但我透過這半場比賽,發現你的孩子是不一樣的那一個。

這孩子天賦非常高,我會給阿賈克斯青訓總部那邊建議,給你一份真實的試訓邀請。

不是單純為了經濟利益,你孩子的足球天賦值得這份試訓邀請函。”

克里斯·滕森在對話中雖然說的都是實情,但還是改不了白人對亞裔的藐視,口氣不知來由地顯示白人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他說得天花亂墜也好,傲慢無禮也罷,在沈援朝這裡一點都起不到作用。

因為沈援朝始終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國際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