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譚景昀安頓好方玉珊,便打算回房。

走到二樓,看見許絲柔房間的門開著。她正側坐在鏡子前面,給自己上藥。

沾了藥水的紗布泛著點黃色,許絲柔兩指捏著紗布的兩個角,小心翼翼地拿紗布去擦自己臉頰脖頸上的傷處。

沾了兩下,不知是否碰到了傷口,她猛地把臉頰一閃,嘴裡輕輕“嘶”了一聲。

藥水順著傷處往裡滲,她皺著眉忍了好一會兒才把那陣疼忍過去。一抬頭,卻見鏡子裡映出一個人影來。

“昱之哥?”她有些難以置信。

這會兒吃過午飯,閒來無事,他不是最應該去陪方玉珊嗎?

譚景昀被她發現,也不顯窘迫,反而自然地走進屋來。他隨手把自己的外套搭在門口的衣架上,一面往裡走,一面挽起自己的袖口。

“你自己上藥不方便。”說著,人已經在她面前的一個繡墩上坐下了,“我來。”

並不是商量的語氣,許絲柔就不好拒絕了,只能把手裡的紗布遞給他。

他認真低頭看她側臉的傷。她的面板薄極了,像雞蛋殼裡包著的那層細細的白膜,因為面板太薄,那紅腫處就更凸顯,他甚至覺得裡面隱隱含著點透明的液體,一碰就要流出來似的。譚景昀便又沾了點藥水,從她傷處最外緣開始,輕手輕腳地塗抹。

誰知藥布一觸到她的肌膚,許絲柔立刻繃直了身子。

“疼?”

許絲柔沒說話,只死死攥著自己的一截裙襬,點頭。

他就不塗了,拿了不遠處的一把小扇子來,輕輕扇了扇。傷處火辣辣的,被涼風一吹,有一種奇異的舒適。

許絲柔覺得舒服多了,譚景昀便再次湊過來。

兩個人離得這樣近,許絲柔耳畔落下的都是譚景昀灼熱的呼吸,七八月份的熱浪一樣,一下下拍打她的耳膜。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出了聲。聲也不大:“玉珊家裡的事有些麻煩,恐怕要住幾天。”

藥上完了,他順手擱下藥布,定定地瞧著她。

許絲柔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玉珊是我的同學,在國外的時候,我們……”

再說下去,恐怕就要說到他和方玉珊的往事了。無非是如何郎情妾意,私定終身,回家來才想起家中給包辦的童養媳,然後痛訴自己不能婚姻自由的痛苦和對她那似有若無的愧疚。

最好再由她配合著,表示一下理解和憐憫,進而大方地接納方玉珊。如果她再識相一些,就應當痛快地把譚家少奶奶這個位置給方玉珊儘快騰出來。

只不過如今她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這番話就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她一面轉身收拾好藥水、藥布,一面淡著聲音打斷他道:“昱之哥,放心讓方小姐住下來吧,我會幫你照顧好的。如果你擔心媽那邊有意見,我可以去應付。”

一句話,將譚景昀未出口的話堵個嚴嚴實實。

說完,還伸手拿走了譚景昀手裡那把扇子。

動作輕巧又幹脆,彷彿她真是如她口中那樣渾不在意似的。

譚景昀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

不知怎麼忽而由自己的手,想到另一隻——那隻腕上繫著紅繩,繩上穿著一隻白銀小魚的手。

再看她那張面板薄白,神色平靜的觀音面,心裡到底有些涼。

“是麼。”譚靖宇沉了沉氣息,面上的笑意冷冷,“那你打算怎麼應付?”

“媽在意的不過就是我的感受,只要我不介意,媽不會為難誰的。”

“你真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