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念騎車到了城東的二廠,按照同樣的套路,給了門衛大爺一支香菸,打聽到了招工考試的時間。

“下禮拜三上午九點半,姑娘可別忘了!”

大爺很好心地提醒,他和一廠的大爺想的一樣,以為唐念念是電力局安排進來的。

“謝謝大爺!”

唐念念拿出小本本,很鄭重地記上——

下禮拜三上午九點半,考試。

她記憶力很好,但有重要事情都會記在本本上,每天都要拿出來看看,免得漏了什麼。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她奉為寶典。

今天是週五,還有五天就要招工考試,要是能考上,她就從空間裡拿出一輛腳踏車,村裡人問起來,就可以解釋是賣了崗位賺的錢。

天色漸黑,唐念念回了機械廠,正趕上下班,她直接回了宿舍樓,二嬸宣珍珠已經回來了,在走廊做菜。

“念念回來了?馬上能吃飯了。”

宣珍珠個子有點矮,面板白,挺漂亮的,當年唐家條件好,唐滿銀還唸了初中,長得高大帥氣,這種條件在農村相當不錯了,才能娶到宣珍珠。

“二姐!”

屋子裡跑出個活潑的漂亮女孩,正是唐丹丹,她長得很像媽媽,但個子高,性格也活潑。

“給!”

唐念念拿出一袋桃酥,大約一斤,塞給這姑娘。

“哇,桃酥,二姐你真好!”

唐丹丹開心極了,好久都沒吃桃酥了,上個月她爹買了兩斤桃酥回來,她還以為能吃上一塊,結果她爸全送人了,她連一點渣渣都沒混上。

“念念你別亂花錢!”

宣珍珠忍不住了,又是買米又是買布,現在又買桃酥,金山都禁不住這麼花。

她聽丈夫說了侄女和齊國華退婚的事,雖然齊家賠了一百塊,可也不能這樣亂花,而且姑娘退婚對名聲影響不好,她真替侄女的婚事愁。

“沒亂花。”

唐念念糾正,吃進肚子裡怎麼能叫亂花錢,那是生活必須消耗。

唐丹丹拽著她進屋了,小聲說:“在我爸媽那兒,買給別人吃才叫正經事,自家吃就是浪費。”

“他們蠢。”

唐念念實事求是地說,好東西都進了別人肚子,真蠢。

唐丹丹使勁點頭,“沒錯,蠢死了!”

自打她記事以來,家裡所有的好東西,全都被爸媽拿出去送禮了,她和哥哥一口都沒吃到。

晚上宣珍珠把兔肉做了,蒸了米飯,唐滿銀還從食堂打了份紅燒帶魚,吃飯時,唐念念又提起了那塊布,“二嬸,那塊布給丹丹做衣服!”

唐滿銀兩口子要給誰送禮她不管,但她給的東西,必須保證用在堂妹身上。

宣珍珠表情有點訕訕的,她還想把這塊布送給車間主任呢,看能不能轉正。

“丹丹她小丫頭穿那麼好乾什麼,她衣服夠穿了!”

宣珍珠不願意浪費這麼好的布,唐丹丹不高興地嘟了嘴,又是這樣,每次爸媽都有無數理由,為的就是把家裡的好東西拿出去。

寧可給外人用,也不願給她用,唐丹丹真的想不明白,送禮圖的啥?

爸媽都送了五年的禮,家裡並沒得到改變,反而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緊巴。

“媽,我的衣服都小了。”

唐丹丹小聲嘟嚷,被宣珍珠狠狠瞪了眼,她不敢吭聲了,低下頭扒飯,還狠狠夾了幾塊肉,新衣服肯定穿不上了,肉得多吃些。

“我送給丹丹的,要是新衣服沒穿在丹丹身上,下次我不拿了。”

唐念念語氣有點冷,宣珍珠和唐滿銀後背嗖地寒了下,剛剛這侄女身上,好像散發出一股殺氣,曾經老爺子身上就有,壓得他們連嘴都張不開。

夫妻倆雖然不高興,可也不敢反駁,只得答應給唐丹丹做新衣服。

唐丹丹膜拜地看向二姐,還得是二姐啊,一句話就把爸媽給制住了。

以後二姐就是她的英雄!

飯桌上,宣珍珠吃著吃著發起了牢騷,“正式工昧襪子,主任看到了不說,我今天想拿一雙回家,被主任說了。”

“你以後別拿了,為了雙襪子丟了工作不划算。”唐滿銀勸。

“年年都送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轉正。”

宣珍珠狠狠地咬了塊肉,她真不想再當臨時工了,受氣不說,乾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拿的工資卻只有別人一半,每個月領工資時,她心裡的滋味比下油鍋炸還難受。

“永遠都轉不了!”

唐念念忍不住說了句,至少在書上,唐滿銀兩口子到死都沒轉正。

“念念你別瞎說,主任答應我會優先轉正的。”

宣珍珠不高興了,她覺得自己今年就能轉正了,畢竟送了那麼多禮呢。

“去年也是這樣說的。”

唐丹丹懟了句,然後被她媽用筷子敲了下腦袋,小姑娘衝唐念念扮了個鬼臉。

“前年也是這樣說的。”

唐念念又插了一刀,這兩口子有點小聰明,但不多,送禮也得講方法,像這種睜眼瞎一樣的送禮,只是浪費錢,就算送一輩子都沒用。

宣珍珠臉上掛不住了,很想反駁,可無言以對。

事實確實如此。

車間主任年年都和她這樣說,但每次轉正都沒她的份。

夫妻倆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他們也知道希望渺茫,可禮還得送啊,要不然一點希望都沒了。

“我們也是為了東強和丹丹,只要有個正式工,以後他們就能頂職,找物件不用愁。”唐滿銀嘆了口氣,愁死他了。

他是這麼想的,他們夫妻不管誰轉了正,工作都留給兒子,他們回鄉下種地,兒子有了鐵飯碗,以後就能留在城裡吃商品糧。

至於女兒唐丹丹,以後是要嫁出去的,用不著考慮太多。

唐丹丹撇了下嘴,爸爸嘴上說的好聽,但她用腳底板都能想到,就算轉了正,也輪不到她,肯定是哥哥的。

不過她還算幸運,爸媽雖然有點重男輕女,但不嚴重,至少供她上學,吃喝也沒少她的,不像她一個小學同學,小學都沒念完,十六歲就被父母給嫁了,為的是給哥哥換彩禮娶媳婦。

她那個同學上學晚,十二歲才上一年級,上到三年級就輟學了,過年她看到這同學了,才十八歲,可看著和她媽一樣老,手上都是繭子,身上還有傷,據說是丈夫打的。

唐丹丹有時候也會怨父母偏心,但想到這個同學的悲慘遭遇,她又慶幸了。

“二叔,棉紡廠一個正式工崗位能賣多少錢?”唐念念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