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上午。

“池秘,白家的小公子來了,要見周總,沒有預約,你看……”

池湛正忙著做日程表,今天格外忙碌,他左耳戴著耳機,迅速翻看了備忘錄,其中一頁寫著“玩家愛好”。

“先讓白公子在會客廳稍坐片刻。”池湛道,“禮品櫃第三排第二個帶粉蝴蝶結的禮物盒記得拿出來,就說是周總給的。”

前臺小姐姐放下電話,柔聲對四處張望的男生說:“周總現在正忙呢,但他給您準備了一份禮物,請跟我來。”

池湛敲門而入時,周宴行正站在窗邊打電話,他的身材極好,哪怕只是件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黑襯衫,都難以掩蓋那閃瞎人眼的寬肩窄腰大長腿。

池湛一米七九,已經算是不錯的身高,但每每和周宴行說話時,總會感到無法忽略的壓迫感。

周宴行足比他還高一頭。

窗邊玻璃的反光映照出來者,周宴行餘光一掠,隨後漫不經心地揮手,池湛便懂了。

——不見。

還是不見。

周瑞大廈位處A市最繁榮的中心街區,名下產業頗多,主樓足有五十層高,從窗邊望去,便是連住五星級酒店都無法享受到的連綿雲天與繁華煙火,同樣象徵著無與倫比的財富。

而周瑞的創始人周宴行,眼光精準,決策果斷,從不失誤,雖然只有二十六歲,卻是常青藤雙料碩士,短短三年,赫然已經成為了不容小覷,年輕有為的商業新貴。

在外人看來,周宴行為人睿智,雷厲風行,殺伐果斷,自然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然而池湛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

周總他,還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缺點。

當然,那只是以單純的下屬眼光得到的結論,並沒有多大的真實性。

周宴行打完電話,一瞥仍在原地的池湛:“還有其他事?”

池湛道:“白公子第五次來找您了,還是不見嗎?”

說著,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宴行。

今天的周總似乎格外暴躁,早上讓他衝了兩杯無糖黑咖啡,說話時語氣也隱隱帶著不耐煩,彷彿陰鬱的、即將下雨的天氣。

然而池湛思考半天,並沒有想到什麼會讓周宴行暴躁的事情。

他入職的時間太短,並不能揣摩準周宴行的微表情代表什麼。

周宴行說:“不認識什麼白公子,不見。”

“可……”

周宴行微微眯起眼睛,只不說話,盯著池湛看,眼神裡明顯透露出威脅,池湛只好說:“好的,那我再給您泡一杯咖啡。”

順手將喝空的咖啡杯帶走,聽周宴行道:“加點奶,太苦了。”

“好的。”

池湛心想,不是你要求的無糖麼?

來到茶水間,池湛心不在焉。

白公子真是他見過最執著的玩家了,可偏偏周宴行最近誰也不見,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現在該怎麼辦?

公司員工來來往往,說說笑笑,只有池湛一人眉頭微鎖,與其他人相比顯得格外心事重重。

旁邊一年輕男同事走過來接水,並貼心地關心了句:“池秘書,你是不是低血糖?看你臉色不大好。”

池湛是周宴行的秘書,雖然一個月前剛入職,但比起前輩來說,已經算不短的時間,總秘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討好他自然沒壞處,又因為池湛性格好脾氣好,大家都蠻喜歡他。

“沒有,”池湛擺擺手,看著咖啡機出神,“只不過是有點……”

話說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白家的小公子穿一身時下最流行、一件幾十萬的名牌西服,雙手插兜,正朝這邊走來,看到池湛,立刻面露精光。

後面則是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前臺:“白公子,您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白公子充耳未聞,三步並作兩步過來:“這是給周宴行泡的咖啡吧?我去送,池秘書你不用管了!”

“誒!”池湛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眼睜睜看著白公子捧著杯子一路小跑,衝進了周宴行的辦公室。

池湛:“……”

完了。

池湛眼前的面板顯示,周宴行對白公子的好感度是零,意思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以周宴行的脾氣,這類玩家絕對會被……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醇香的黑咖啡味,與某人的臉色交相輝映。

池湛剛進辦公室,便知大事不妙。

周宴行顯然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那杯咖啡不偏不倚全部灑在周宴行身上,幸好是黑色,然而那一大片暈染開的水漬仍顯得慘不忍睹。

而白公子則手足無措站在一旁,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抱歉,我剛腳滑了下……”

池湛不禁扶額。

幸好他剛才一時分心,調了水溫,否則現在周宴行就該去醫院了。

周宴行的臉比他的衣服還黑,然而他那張經過造物主精雕細刻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英俊面容,即便是沉著臉也帥得令人窒息。

白公子都看呆了。

只有池湛知道,周宴行現在就是火山爆發的前奏,如果再不及時制止,絕對會嚇哭白公子。

池湛趕緊讓前臺把這祖宗送走,回來時周宴行已經把上衣脫了,進入休息室。

辦公室內有一間單獨的休息室,放置一張寬敞的雙人床用以小憩,裝修是與辦公室相似的極簡黑白風,衣櫃裡則是周宴行風格別緻的西裝襯衫。池湛猜測這是為了方便玩家搞各種不可描述的辦公室play……不過現在還沒有人進來過。

“池秘書,你想說什麼?”周宴行冰冷的聲音將池湛的思緒扯了回來,他站在門口,解釋道,“抱歉,剛才是我失職,我下次一定……”

話還沒說完,池湛隨意回頭一瞥,直接呆住。

周宴行的衣服褲子全都溼透了,他把褲子也脫了,只穿一條黑內褲,腰身精瘦,充滿了野性和力量感,隨手將換下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

池湛:“……”

周宴行卻沒注意池湛的視線,反問道:“還有下次?”

說完就進了浴室。

池湛原本心亂如麻,但聽到周宴行這句話,頓感大事不妙。

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

他才剛就職沒多久……就要被辭退了?!

池湛實際上是一個NPC,他有記憶以來得到的第一個身份便是周宴行的秘書,而周宴行,是玩家的“攻略物件”。

至於剛才進來的白公子,則是玩家。

這個世界本身是一個戀愛類遊戲,由數不清的NPC組成,像周宴行這樣的攻略物件百裡挑一,而每天都有玩家進場。

NPC盡忠職守,走好自己的劇情線,池湛的本職工作便是作為助攻,在玩家和周宴行互動時,充當他們play中的一環,而他這個職位是極為重要的——

畢竟,在總裁世界裡,勢必會出現那麼一個苦逼的精英秘書,打點總裁的一切,在總裁沉迷美色時提醒他公司最近又出事了;在總裁的小情人看他時若有若無地說一句“很久沒見總裁笑的這麼開心過了”;在總裁借住人家裡時送上衣服和生活用品……

哪個劇情都缺不了秘書。

所以,秘書是NPC互相爭搶的熱門身份。

池湛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男主身邊的得力助手,他猜測可能是搖號運氣好。

池湛原本以為生活就是平平靜靜,周宴行和玩家你儂我儂,狗血深情,經歷大風大浪,而他,一個職業秘書,需要時鼓掌叫好,不需要時黯然退場,但他從未想過問題居然會出在周宴行的身上。

周宴行對任何玩家都不感興趣——起碼在他入職這個月以來,他只勉強接受過兩次玩家的邀約,一位是家裡為他準備的相親物件,另一位,則是公司的合作伙伴。

好感度都是個位數,低的要命。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池湛並不清楚這麼繼續下去會有什麼結果,但他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浴室裡水聲嘩嘩,池湛趁機翻開了NPC守則。

入職這個月以來,他一直在適應新生活,還沒來得及好好看這本守則。

……

第256條:倘若原有身份被辭退,NPC將進行回收,情節嚴重者進行報廢處理。

報廢處理?!

池湛心頭一顫。

後果好像……真的很嚴重。

周宴行衝過澡,圍著浴巾出來,果不其然,池湛還在房間裡,估計是在自我檢討,不禁挑了下眉。

憑心而論,他的工作做的極好,周宴行換過十幾任秘書,只有池湛是出錯率最少,態度最良好,性格理智,不像剛出校的呆頭鵝,也並不是十分圓滑,做事偶爾展現出一些青澀,倒也無傷大雅。

但最令周宴行不爽的是,池湛的性子太軟了,別人說什麼都答應,想誰也不得罪,最後變成夾心麵包,被擠扁了還要絞盡腦汁給對方找理由。

這次非要讓他知道把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放在公司後果的嚴重性。

“周總,”池湛抖開襯衫,捋平褶皺,衝周宴行道,“我給您穿麼?”

周宴行言簡意賅:“……不用。”

他拿了衣服,也不避諱池湛,帶著溫熱的水汽在空氣中蒸騰,光|裸的脊背寬厚,肌肉並不誇張,結實有力,充滿了欣賞美感。

全世界最高的顏值屬性絕對都點在了周宴行身上,池湛雖然對同性沒有感覺,但仍然忍不住瞥向周宴行。

感慨,他真的好大。

羨慕。

“看哪呢?”周宴行頭也不抬,道。

池湛:“……”

被抓包了。

周宴行大概有點熱,襯衫釦子沒扣,領帶沒系,胸肌在薄薄的布料中若隱若現,頭髮也溼著,他隨意擦拭了幾下,顯然沒什麼耐心。

電話又響了。

“我給您擦頭髮。”池湛又道。

周宴行看了下來電人,“嗯”了聲,又放鬆地靠在一側,道:“再打個領帶,等下出去一趟……喂?”

池湛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讓周宴行“寬大處理”的機會,立刻拿來了毛巾,周宴行的頭髮並不太短,理髮師定期會來給周宴行做一個“商務精英風”的造型,以便他上各種雜誌訪談。

雖然以周宴行的性格,顯然比起關注髮型,他更關注經濟動向。這也許是為了滿足玩家想攻略一個“隨時隨地都留著潮男髮型的霸總”的願望。

男生的頭髮隨便擦一擦就好了。池湛把毛巾放在一旁,又低下頭,開始給周宴行繫上面幾顆釦子。

因為周宴行在打電話,池湛便放輕了呼吸,動作也很輕緩,並且注意不要碰到他。

但動作間隙還是或多或少會有所觸碰。

嗯……胸肌也很大,到底是怎麼練的?

池湛默默心想。

周宴行不喜歡奇怪的味道,沐浴露也是最簡單的薄荷香型,但清爽的香氣混合著男性肌膚的氣息,和整個房間的氣味幾乎完全一致。

是周宴行的味道。

休息室是周宴行的私人領地,池湛極少進來,而被放大百倍,無處不在的雄性氣息,則讓他產生了些許不自在。

微微仰起頭時,池湛發現周宴行在看他,深黑的眼中似乎蘊藏著某些情緒。

池湛目露疑問,又顧忌電話那側有人,並沒有說話。

周宴行也沒有解釋,似乎只是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隨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打電話。

似乎是今晚臨時約了一場飯局。

池湛想了想,從衣櫃中抽出一條低調的暗色領帶,給周宴行繫上。

這還是他們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通常情況下,周宴行的生活自理能力還是很好的,池湛並不需要給他系領帶。

而池湛自己系領帶挺快,第一次給別人系……

難免過於生疏了。

周宴行結束通話電話,隨手撩起自己皺巴巴的,快被擰成梅乾菜的領帶,說:“池秘書,你對我是不是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