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孔氏族城。

江月白跟在黎九川身側,隨孔氏引路的老者一起步入這座城中之城。

沿著一條直道緩步前行,兩旁十丈高牆上刻滿道理文章,朗朗讀書聲悠悠迴盪,江月白看著聽著,感覺內心一片平靜。

“師父,這條道上是有什麼玄機嗎?”江月白小聲詢問。

引路老者聞言,轉過頭掃了江月白一眼,用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的聲音,搖頭晃腦的解釋。

“此乃‘直道’,入孔氏門必須從此道入,是為讓世人知道,正直者順道而行,順理而言,公平無私,不為安肆志,不為危易行。兩旁文章都是歷來有德文人留下,多讀多看,可助人平心靜氣,修心養性。”

江月白的腦袋學著那老者不自覺的繞圈晃起來,黎九川垂眸看她,她才趕忙老實下來。

直道很長,引路老者又走得極慢,江月白恨不能用破空閃直接閃到頭,引路老者生生帶他們走了一刻鐘。

江月白扭頭看自家師父,倒是平靜如常,未見半分焦躁。

鐺——

鐘聲震響,長綿悅耳,餘音繞樑。

幾個頭綁布巾,白衣若雪的小童嬉笑打鬧著從旁邊城門裡跑出,給這沉悶的老城增添一點活力。

“咳咳!”

老者用力咳嗽,小童們打鬧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個大難臨頭一般,老老實實的在旁邊站好,恭敬拜禮。

“見過夫子。”

老者板著臉走到小童面前,“孔氏族城之中,不可疾步行,不可高聲語,才剛放課就打打鬧鬧,成何體統?都去將直道兩邊的文章抄上一遍,引以為戒。”

小童們一個個面色戚然,扁著嘴快哭了的樣子,仍舊恭敬拜禮,齊聲稱是。

江月白冷不丁一抖,覺得好可怕!

她雖然愛學習,但她也不愛抄書,尤其是那種早已經背下的東西,再去抄純屬浪費時間,折磨自己。

“讓兩位見笑了。”

老者拱手道了句,帶著他們繼續走,江月白見自家師父始終不說話,也將嘴牢牢抿住。

這個地方,對她這種當徒弟當學生的人,有種血脈上的壓制,讓她不禁肝顫。

走過直道,江月白看到古樸厚重的灰瓦白牆與高大門樓,莊重威嚴,一派肅穆。

再往裡走,又見亭臺樓閣,池館水榭,藤蘿翠竹,扁舟碧湖。

有孔氏男弟子,皆是一身如雪白衣,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三五成群,或聚在湖中水榭高談闊論,或聚在翠竹林外,鬥詩鬥法一派大族鼎盛之氣。

與江月白在其他地方見到的家族都不同,孔氏讓她真正感受到一種大家族的文化底蘊。

只不過,這一路過來,她見到的都是男子。

“二位,族長和懷德長老就在裡面。”

引路老者將人送到一座掩映在青松翠柏間的樓閣外,示意黎九川帶江月白自己進去。

“多謝。”

黎九川來之前先遞了拜貼說明身份和來意,既然族長和孔氏的大長老肯親自接見,江月白覺得事情有門。

跟在黎九川身後走進大廳,江月白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看到一個白衣雅正,面容端方,正氣凜然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

不苟言笑,感覺有些冷澹,定是孔氏當代家主孔懷正。

左手邊也是一箇中年男人,跟孔氏族長相貌有幾分相似,卻更和煦溫柔,眼含笑意,讓人見之親切,應是孔氏大長老孔懷德,也是族長的親二兄。

大長老孔懷德元嬰後期修為,族長孔懷正元嬰中期,他們還有一個大兄孔懷純,向道之心如其名,在三人之中資質也是最好的,如今已經元嬰巔峰,正在籌謀化神。

“九川攜徒月白,拜見孔族長,懷德長老。”

黎九川先行拜禮,江月白趕忙走上來半步,規規矩矩,乖乖巧巧的行禮大拜。

“晚輩江月白,見過兩位前輩。”

族長孔懷正坐著未動,“九川真君不必多禮,請上座。”

大長老孔懷德倒是起身上前,虛扶了黎九川一把。

“早就聽聞九川真君威名,今日一見果然謙謙君子,倒是頗有我孔氏風範。這位便是你那號稱九天玄鳥轉世,在蒼炎之地名聲大噪的弟子吧?”

江月白簡直要暈了,怎麼這離譜的傳言連孔氏大長老都知道了,面對孔懷德的打量,她只能尬笑。

“前輩過譽了,我當日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當不起外界盛傳。”

孔懷德徐徐點頭,“倒是個謙遜的好孩子,這麼年輕就修到築基中期,可見毅力非凡,不似我孔氏那些個臭小子,讀書修煉都要人盯著才行。”

孔懷德嘴上這樣說,可是江月白在他眼中並未看到對自己的認同,只是在恭維自家師父而已。

江月白偷偷看自家師父,長輩們的套路,都是貶低自己孩子恭維別人家孩子,唉……

黎九川溫和的看了江月白一眼,笑道,“我在這徒兒在修行上的毅力確實無人能及,連我也時常自愧不如,又聰明好學,在我天衍宗內被視為楷模,連我宗太上長老也讚不絕口,言其有祖師風範。”

江月白嘴角止不住的開始上揚,眼裡盛滿靈動笑意,挺直嵴背擺出精神面貌。

心裡暗想著,師父你這麼會說,那就多說點。

孔懷德皮笑肉不笑的應了兩聲,抬起手請黎九川就坐。

江月白乖巧的站在黎九川身後,在場的人輩分和修為都太高,可沒有她坐下的份。

黎九川開門見山道,“在下的來意早已在拜貼中說明,不知族長與大長老可願與在下交換。”

交換?

江月白耳朵豎起,交換什麼,師父沒說啊?

族長孔懷正和孔懷德對看一眼,孔懷正問道,“九川真君能夠先讓我等看一看那‘混沌蝕靈果’?”

混沌蝕靈果?!

江月白差點驚出聲,她以前在書上看到過,這東西都快成傳說中的靈果的了。

這是助人化神的神物,能幫助元嬰巔峰修士渡過最難的融靈一關。

也就是能將元嬰修士的五行吞噬且融為一體,再以其中那一絲混沌之氣引動陰陽二神,這就相當於極品築基丹對於築基的作用一樣。

吃下去,只要不是特別廢,必定化神成功。

而且果中那一絲混沌之氣若是能夠在其化去之前徹底參悟和煉化,就等於奠定了混沌大道的一絲根基,觸控大道之巔的可能性大增。

此果珍稀程度不言而喻,足以讓元嬰修士瘋狂,而且已經有幾萬年不曾出現過了。

江月白此時心緒難寧,她原以為此次來,是好商好量的‘借’,等她過了結丹門檻,有足夠壽元之後,再去尋找同等價值的東西來‘還’。

沒想到他師父居然要做虧本買賣!

江月白當即就要伸手拉自己師父,這種交換明顯是他們虧,不能換啊!

黎九川餘光掃向江月白,暗暗傳音。

“我知道若與你早先言明,你定是死也不來,所以就先瞞了你。此事你不必擔心,我如今元嬰初期,要修到元嬰巔峰少說也得四五百年。以你現在的修為進境,最多二十年,必定走到築基巔峰。”

“若是早早拿到剩餘兩件靈物,只快不慢。我在混沌蝕靈果樹那裡做了標記,再有三百年左右,下一棵果子就會成熟,我等得起,你不行,此事不必爭論,你安靜待著就是。”

江月白鼻頭髮酸,想說話卻被自家師父嚴厲的目光掃視,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壓下去。

黎九川並未直接拿出混沌蝕靈果,而是取出一張玉盤催動。

好似墨跡在水中暈染出的渾圓果子出現在玉盤上空,雖是影像卻纖毫畢現,散發出澹澹的清香,與真果無異。

“此果貴重,我儲存在安全的地方,族長若是答應,你我尋個見證,立刻便可交換。”

族長孔懷正道,“九川真君是爽快人,我便不再拐彎抹角,我大兄眼下的確需要此果衝擊化神,若你手上的東西是真的,我孔氏可以……”

“慢著!”

孔懷德打斷族長孔懷正,孔懷正略微不悅,但還是尊重二兄,等他先說。

孔懷德眼珠微動,笑道,“那一貫青蚨飛錢是我孔氏祖上遺物之一,對我孔氏意義非凡,如此交換恐有不妥,不如九川真君與我孔氏賭上一回如何?”

“賭?”黎九川疑惑。

孔懷正皺眉欲言,孔懷德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大長老孔懷德道,“既然九川真君是為你這徒兒換取我孔氏那一貫青蚨飛錢,那此事理應由她自己爭取。風雲會在即,你我都要派出弟子參加,爭奪戰榜魁首。”

“不如我們以此為賭,若是你這徒兒能得魁首,青蚨飛錢我孔氏拱手送上,無需九川真君再用混沌蝕靈果換,若是我孔氏摘得魁首,那……”

話音一落,江月白咬牙,心中暗罵不要臉的老匹夫。

這是擺明了想白嫖她師父的混沌蝕靈果,而且還看不起她!

黎九川扭頭看向江月白,江月白眼中烈焰熊熊,挑眉示意。

就跟他賭!

她翻船散人,豈是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