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詭異的狂風暴雨吵得不離和尚和王強都沒有睡好。

好在這一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個時辰,便漸歇漸止,然後消失無蹤。

連夜空中那滾滾而來的黑雲,也不知飄向了何處。

雨剛剛落下的時候,王強便睜開了眼睛,靠在躺椅上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著那偷偷溜掉的算命先生。

想著那傢伙是不是認識三好老人?會不會半夜跑去跟老人說自己沒事的事情?

如此一來,明天自己會不會在通天河的大鐵船上,被老人追殺?

就在這一瞬間,他決定明天晚一個時辰過河,不能在船上被人追殺,就算要打打殺殺,也要在這岸邊結束。

至少,還有不離和尚在這裡幫著掠陣。

想到這裡,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來吧,我就在這河邊等著你。”

半夢半醒的不離和尚好像聽到了王強這句話,只是沒有吭聲,也沒有睜開眼,彷彿不認識眼前這傢伙。

在和尚的心裡,通天河邊什麼樣的驚濤駭浪他沒見過?

便是當年自己被人斬了一條手臂之下,一路被人追殺至此的那一夜,又如何?

最後還不是一樣,被自己和李修元揮手之間,輕輕抹去......

......

夜裡一場驚雷一場雨,讓清晨的通天河顯得清爽了許多。

早起的宇文琉璃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打算今天就回皇城看看,夜裡的一場夢,讓她心亂了。

直到煮了早餐吃過,又幫不離和尚準備好一天要用的食材,才跟兩人說了自己的決定。

不離和尚早就知道此事,也沒感到意外。

只是看著她說道:“一會吃過早飯妹子就坐那從白雪城來的馬車吧,去到城裡再租一輛馬車回去......”

王強想了想,接了一句:“要不我寫封信給師妹,讓她找人護送公主回家?”

宇文琉璃聞言輕輕一笑:“你看我是需要別人保護的人嗎?我現在只是一個村姑而已,誰來打劫我?”

不離和尚嘆了一口氣,拍了拍王強的肩膀笑道:“別管公主,她不去禍害別人就不錯了,你打算何時渡河?”

王強想著白雪城中的三好老人,搖搖頭道:“不急,先在這裡跟師兄聊一聊,看看有沒有追殺我的人......”

不離和尚想到王強昨天在路上經歷的一番廝殺,點了點頭。

收拾了桌子端上宇文琉璃煮好的粥,打了三碗招呼二人過來吃早飯。

宇文琉璃又裝了一碟鹹菜放在桌上,看著王強直哆嗦。

過了好一會才怔怔地說了一句:“想不到,公主真的在這河邊過起了村姑的日子,應該很苦吧?”

鳳凰城的小公主變成了通天河邊的村姑,說出去只怕打死也不會有人相信。

宇文琉璃淺淺一笑:“這事啊,你得去問竹峰的大師兄才行。”

不離和尚哈哈笑道:“希望你上山跟師傅修行佛法之後,有一天也能跟我一樣,帶著白雪城的師妹,來這河邊賣羊肉。”

宇文琉璃點了點頭,笑道:“不離師兄說的有道理,希望你去雪山上能學到以前不曾想過的道理,然後來這裡做掌櫃。”

不離和尚笑了笑:“按我那兄弟的意思,我和公主在這裡修行得差不多,就是時候離開,回山去跟著師傅修了。”

王強想著自己的一番際遇,心裡微微一動,心道這其中的道理,看來只能去跟老和尚修行了。

畢竟李修元不在,師尊也不在,連竹峰的主尊都在閉關。

唯一能教他的孟老頭讓他來大雪山,看來真的如不離和尚所說,自己有一天要來這裡修行幾年不成?

三人匆匆吃過早飯,不離和尚便去河邊叫了一輛來自白雪城的馬車。

宇文琉璃在上車之前,想了想跟不離和尚問了一句:“師兄打算何時回山?要不你把翠花兩口子喊來幫忙吧。”

不離和尚想了想回道:“行,我給翠花捎信......等天下雪的時候,我就回山去看師傅,明年去鳳凰城看你......”

宇文琉璃聞言之下,臉上頓時飛上兩抹紅霞,嘴角動了動,跟不離和尚溫柔笑了笑。

揮揮手,讓馬車緩緩離去。

站在風中的王強沒有說話,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裡,才說道:“師兄你這樣都沒反應,難道看不出來,公主捨不得你嗎?”

不離和尚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強的肩膀說道:“我才多久沒見你,你竟然變得如此奸詐狡猾了?”

目送馬車遠去,王強跟不離和尚回到鋪子裡。

王強燒水準備煮茶,想了想對不離和尚說道:“我可沒師兄你這麼大的本事,我怕那老人過了河追殺我,我在這裡等等。”

不離和尚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哈哈笑道:“沒事,只要他敢來找你的麻煩,我一巴掌把他拍進通天河裡餵魚去,我跟李修元一樣,最恨殺手。”

......

師尊沒有出關,陳小燕暫時留在竹峰修行,正好陪陪孟神通。

孟神通也無所謂,沒事的時候,他就去後山,當初李修元開出的那幾塊菜地裡,翻土種了一些冬季的青菜和蘿蔔。

沒事的時候,陳小燕去了看了一回藥尊,才知道眼下天道峰的弟子好多人都請假回家省親。

玉尊或多或少跟她透露了一些孟老頭和新任掌教的恩怨。

連藥尊和劍尊幾位尊者,誰也沒想到孟老頭一旦發起火來,連天道峰的護山法陣都攔不住。

直到發生了這事之後,她們才明白原來天雲山最厲害的,真的是藏書樓的老人。

這些日子藥尊一直不停地禱告,乞求蒼天寬恕自己的罪孽。

倘若不是她嘴快,把孟老頭的秘密說給了掌教,王強也不會被人追殺,孟老頭也不會一怒之上殺上天道峰。

差一些,連掌教都要死在孟老頭的手裡。

陳小燕直到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也參與追殺王強之事,聽了藥尊的一番訴說只能默然無語。

師尊不知何時出關,她暫時不想樓蘭,只能暫留在竹峰,想著一些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情,想著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應該把陳家的往日的恩怨跟自己關聯在一起。

她甚至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輕易拋棄跟王強的婚約。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她已經再次回到了樓蘭,跟爹孃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就算她能算曾經過往發生的事,卻算不到自己的將來。

就如眼下的天雲山,人人都以為當日被掌教廢棄的大師兄,已經前往雪山深處,去做那傳說之中,不可遇見的老和尚的弟子。

倘若有天王強自雪山歸來,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遇見他,如果遇見,又會是怎樣遇見?

陳小燕不知道,藥尊不知道她的心思。

而竹峰上的孟神通壓根就不在意天道峰的掌教在打什麼小算盤,在他心裡,世間一切的陰謀,對他無用。

就像當日李修元教小黑的那個道理一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枉然。

......

天公不與王郎便,等了一早晨,直到快要午時,王強也沒等到來殺他的老人。

跟昨天的算命先生比起來,他更厭憎那個在斷腸崖邊圍堵自己的三好老人,雖然兩個傢伙的修行相差不了多少。

只是,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這是天生的直覺,在王強看來,吃了虧的算命先生可能會跟樓蘭的漁夫一樣,從此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而白雪城裡的三好老人肯定不會,只要自己還活著,這老頭一定會跟貓兒一樣追來。

老人沒有追來,村裡的翠花也沒有來到河邊,王強幫和尚打起了下手,做起了夥計。

幫吃過午飯的客人打包了三斤五香羊肉,滾燙的羊肉用油紙包好,似乎根本不在乎滾燙的熱氣,雙手遞給等著過河的客人。

客人付了錢道謝往碼頭走去,王強看著忙碌中的不離和尚,突然間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像這種生活,這樣的煙火人間,自己和平安,還有小靈兒何時曾有過?怕是白雪城的師妹也不會有這樣的經歷。

還沒等他把桌子上的碗筷收好,又有一男一女兩個客人走了進來。

蹲在灶前生火的不離和尚大喊了一聲:“客人請坐,這就給你端茶來......我說夥計,還不趕緊上茶,愣什麼啊?”

王強聞言淡淡一笑,看著一男一女問道:“您二位吃點什麼?”

看著眼前兩人的服飾,王強心想這不是雪原聖地的弟子,便是那個大家族裡外出修行的天之驕子吧?

一襲紅裙的女子挑了一把乾淨的椅子坐下,說道:“三斤羊肉,一壺酒,那個,還是先上一壺茶吧,口渴呢?”

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看著王強說道:“快點,不差錢。”

王強聞言趕緊去倒了一壺茶端過來放在桌上,替兩人倒了一杯,然後笑道:“兩位稍等,馬上就好。”

然後扭頭跟不離和尚喊道:“掌櫃的,切三斤五香羊肉,我去端酒。”

不離和尚搖搖頭,心道你小子倒是很會上道,這就學著如何做好一個夥計的本事了。

二話不說,從鍋裡挑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香羊肉,秤了三斤趁熱端了上來。

看著一男一女笑道:“兩位應該是來自玉龍雪山吧,今年你們山上的弟子好像沒怎麼出門啊?”

青年男子跟和尚笑了笑:“師兄師姐們忙著修行,哪有工夫出來玩?”

女子端起茶杯先喝了半杯,然後伸手夾了一片熱氣騰騰的羊肉,看著肥而不膩的羊肉皮,一口咬下去,頓時,香甜的氣息在棚子裡瀰漫開來。

忍著嘴裡的燙,女子一邊咬著羊肉,一邊燙的不停伸出舌頭。

笑道:“不離師兄,你做的羊肉就是比別家好吃,我吃了幾年也沒膩......”

不離和尚一愣,笑道問道:“師妹你認識我?”

女子咯咯一笑:“玉龍雪山,誰不知道雪峰山的不離師兄在通天河邊修行,連師傅都經常誇獎你,說師兄能耐下性子,在這裡很是不易。”

不離和尚聞言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要不你們兩位明年來試試,這剛開始的時候,我是一天都熬不下去。”

青年男子一愣,忍不住問道:“有那麼難嗎?”

不離和尚搖搖頭:“有時候沒有客人過河,你得一個人對著河水發呆一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細想一下?”

青年男子低頭沉思了片刻,看著面前的師妹說道:“那確實很苦悶。”

“也不苦悶!”

不離和尚嘆了一口氣,看著兩人認真地說道:“你換一種心思,把這苦悶當成是修行,就不苦了。”

王強一聽,心道你這是在拐著彎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