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山上的陽光照進洞口的時候,李夜從入定中醒了過來。

他看著自己跌坐的姿式,感到非常奇怪,自己每回唸完經都是倒頭便睡,一覺到天亮。

自從有了小白之後,他晚上便睡得很踏實,連夢也很少做。

怎麼今天會變了一個樣子,搖搖頭暫時不去想著這些。

伸展手腳,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出了山洞,地上擺放一盤野果,一隻野兔、一隻野雞。李夜笑了一笑,向山洞外面的樹林走去。

樹林外如仙女峰山洞樹林一樣,也有一塊平地,可以讓他盡情施展伏虎羅漢拳。

打了一遍許多天不練的伏虎羅漢拳,出了一身汗後,才往樹林外的河邊走去,小白搖著尾巴跟在他的身後。

洗漱完畢,在河邊尋了塊石頭磨身上的小刀,看著在水邊撒歡的小白說:“小白,你今天有些不一樣,是不是長大了一點,連毛都變漂亮了。”

小白看著他,嗷嗷地叫了兩聲,繼續在水邊玩水,它想如何才能抓住在河邊游來游去的小魚。

吃過老猿送來的果子當做早餐,李夜領著小白進入了樹林開始砍樹,既然答應了老猿在這裡呆一年,就要學先生之前那般在山洞前面搭一個木棚。

房子不會,搭個木棚還是沒問題。颳風下雨天也不用窩在山洞裡了。

既已入道,只需要慢慢修行即可,不用再如破虛僧那般去坐無聊的枯禪。

他要一邊修行,一邊享受天山的秀麗風景。

砍樹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瀑布下面的老猿,領著幾個兒孫上來看熱鬧。

見李夜拖著雪松往山洞而去,連忙吩咐小猿們上們幫忙,一邊問:“小先生一大早砍樹,這是為何?”

李夜一邊拖著樹一邊回他:“我既然應了你在這裡修行一年,自然要在山洞外面搭一個棚子,夏天就要來了,太陽曬、颳風下雨都有個地方待著。”

老猿讓兒孫們叫李夜手上的雪松拖去了山洞外的臺子上面,李夜掉頭回樹林裡繼續砍。

他要砍四棵雪松才夠。小白看著猿猴們來幫忙,開心得直嗷嗷叫,在李夜和老猿的身邊撒歡。

砍夠了雪松,李夜開始在平臺上剝樹皮,老猿坐在一邊的石頭上看著他,不理地問道:“小先生要這些樹皮做甚?”

“這樹皮油性大,可以做棚頂和擋在木棚的四周擋風雨。”李夜熟練地使用著手中的小刀。

“前輩,我看了一下這周圍沒有竹子,能不能麻煩一下您的兒孫,給我找些竹子過來,一是搭棚頂,一是做二張躺椅。這樣您來了就可以躺著聊天了。”

李夜看著他,小心地詢問道。

老猿點點頭,叫過身邊的兒孫吩咐下去,一陣吱吱聲,幾隻身材高大的猿猴呼嘯而去,轉眼不見蹤影。

老猿看著認真剝著樹皮的李夜,想了想說道:“老頭看你昨天見自己的模樣很是悲憤,不想你今日的神情居然沒有了昨天的鬱悶。”

李夜微笑地看著李猿,輕輕地說:“感謝前輩,晚輩因挨雷劈讓身體的模樣發生了變化,讓我晚上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得以入道,說來還得感謝了這一場雷劫。”

老猿呆住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看著發呆的老猿,李夜接著說:“就如前輩來說吧,修道百年,不外是想著有日得道,能拋棄這肉身,得以化形破虛。”

“在晚輩看來,即便前輩不化形也可以得道,佛法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就是這個道理。

我昨天破境挨雷劈了之後,晩輩只是情急之下想著自己俊秀的模樣變成了黑人,所以難過。”

“後來在洞中唸經時回想,莫不是給雷劫劈黑了,我今生就無法得以入道了?非要以人相入道麼?那麼我還要苦苦地修行做什麼?”

“轟隆”一聲,如驚雷飛過耳邊,老猿跌坐在青石板地上,老淚縱橫。

過了半晌,老猿坐正了身子,向著李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莊重地說道:“小先生果然是真佛轉世,一請別驚醒夢中人。老猿一直以為要脫去這身野皮方能得道,原來是著了相呀。”

“著相便是執著,執著如何得道?老猿在山中得遇小先生,實在是三生有幸呀!”

李夜趕緊回禮,看著老猿道:“前輩能想明白這個道理,那麼離證道之日已經不遠了。晚輩也要感謝前輩,因為前輩的機緣,讓李夜得入一日入金丹,一夜入道。這些莫不是修行者究其一生追尋而不得的緣份。”

“那也是因為小先生心懷慈悲之心,願意度化我們這等山野間的眾生,才有了後面的這些緣份。”

老猿搖著頭,望天長嘆。

與李夜的一番對話,莫不是醍醐灌頂,讓他一朝入道。

“原來老猿之前都錯了,世間萬物有靈,皆有入道的道理,為什麼自己要苦苦地要脫去這身野皮?朝聞道,原來這就是朝聞道......”

聞道有先後,得道無定時。老猿苦修多年不得聞道,一朝聞道,便入李夜一般得以入道。

這就好似一甕酒釀了幾百年,世人始終不得其香。一朝人有拍開甕口,已經陳釀了百年的酒香,自然要從甕中飄散開來。

端坐的老猿,閉上了眼睛,在它的身上有一道佛光在淡淡起升起。

聽了幾夜的佛經,又得到此時李夜的以身傳道,讓苦修多年的他得以一朝悟道,從此跨入了無上的妙境。

看著老猿的模樣,李夜停下了手中的活,嘴裡輕輕念《地藏經》為老猿祈福。

他也沒想到,今天的木棚還沒有開始搭,老猿已經聞道而悟道再入道。

彷彿它修行了千年,只是為了等待李夜的出現。

而在天山苦修的李夜,也因老猿的機緣,省去了幾十年、上百年的苦修。

世間萬物,一飲一啄,自有緣法。

五百年前,各自種下的因,收穫了當下的果。

當下的李夜與老猿是兩看歡喜,各自收穫了佛陀講的善心與善緣。

李夜不緊不慢地念著佛經,老猿身上的佛光漸盛,此刻它周身黃色的毛髮,變得金黃金亮。

他身體裡的結構也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褪凡脫俗,將要如沐沐的師傅白素素一般,將要踏空破虛......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老猿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身上的佛光也漸漸散去。

李夜也停止了唸經,看著老猿微笑:“恭喜前輩終得脫凡,入得無上大道。”

此時的老猿激動的全身在抖動,深凹的雙眼再次掉下了淚水,苦修千年終得入道,哪裡能如往常那般從容。

上前伸出了寬大的手掌握住了李夜的小手,喃喃地說:“情重不謝,來日若有機會再來報答小先生今日的恩情。”

李夜替老猿開心,高光地回道:“前輩百年的心願終得實現,可賀可喜。您現在只需感應天地的規則,再尋機渡完最後一劫,即可破虛而去離開這遍天地。”

“之前我認識了個前輩,也是如前輩這般,最終由我的師傅陪伴她去天山的山頂去渡劫,前輩若是哪天感應到了天地的規則,自可去山頂渡劫。”

老猿如塔一樣的身子站了起來,舉起雙拳,向著天山放聲地吼叫了幾天,發洩心中的悲喜。

過了片刻,才收住了聲音,回過頭來重新坐在地上。

看著李夜說:“渡劫不急,既已入道,我得在這裡多陪一陪這些兒孫,多教一些道理給它們,讓它們明白以後修行的道理,免得再走我的老路。”

身邊的小白一直趴在地上聽李夜唸經,看老猿的悟道、入道。

其實它的緣法才最為深厚,它先是在傷後遇到了李夜,又跟在李夜的身邊夜夜聽經,沐浴著無上的佛光,再加上今日目睹老猿入道,讓它早早就明白了自己以後的修行之路。

嗚嗚地叫了兩聲,張口咬著李夜的衣角不放,那意思是你明白。

李夜伸出手摸著它的頭說:“你個吃貨,就知道吃。今天為了慶賀前輩入道,我們煮一鍋米飯來吃。”

當下招呼小白跟著他往河邊跑去,邊跑邊默唸十二字真言,輕輕轉動左手指上的戒指。

待跑到河邊時,手裡已經出現了一口鐵鍋和一包大米,李夜在河水裡仔細地淘了米,洗了鍋,讓小白咬著鍋,自己從河邊撿了幾塊大石頭,轉過身子往山洞而去。

壘了灶,將砍下的雪松樹枝燒著點火,架上鐵鍋開始煮飯。又取出戒子裡的包袱,從裡面取出了肉乾,撕碎了丟進鍋裡,他要煮一鍋許久不吃的肉飯。

看著發楞的老猿,李夜笑著說:“前輩,今天我們吃一頓人世間的米飯,祝賀您悟道而入道。”

老猿點點頭表示感謝。

趁著煮飯的功夫,一人一猿合力,將李夜剝好的四棵雪松樹杆立了起來,合了榫頭,片刻之間一個木棚的框架,靠著洞口立了起來。

李夜笑著說:“接下來,就慢慢地做棚頂了和棚簷的修整了,等您的子孫找了竹子回來,我再花上幾天的功夫就行了。”

“往後的日子,你無聊就上來跟晚輩聊天,切蹉一下功法,享受在天山的最後一年。”

李夜抬起頭來,想著陪白素素去山頂的先生已經去了幾個月了,數著日子也應該回來了。

不知他回到木屋裡見不到自己,會不會著急?是下山去打李紅袖打聽自己的訊息,還是翻山越嶺,來尋找已經迷路的自己。

石頭壘起的灶,雪松枝裡的油脂在輕輕地燃燒,鍋裡開始往外冒出了大米的清香和肉乾的香氣夾在一起,勾起了從未吃過世間食物的小白、老猿的胃口。

一老一小,圍在鍋邊打轉,等著李夜發出開吃號令。

天山的夏日已經有些炎熱,懶洋洋地照在山洞外的石臺上。

遠處,已經可以聽見剛剛爬上樹,還未長出翅膀的蟬在輕輕地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