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洪到來的第五日,混濁的河水將要轉清之時,李夜手中的鐵劍終敗於濤濤洪水之中的碎石,斷成了兩截。

而此時的李夜已經可以在洪流中拼博一個時辰而不受傷。

老猿看著拎著一截斷劍走回木棚裡的李夜,笑著說:“這終究是凡人鑄的劍,無法承受這天地氣息的磨練。”

李夜看著手裡的斷劍,嘆了一口氣,喃喃道:“那怎麼辦?總不成拿著竹劍到水裡去拼命吧?”

老猿搖搖頭,將李夜手中的斷劍接了過來,沉思了片刻,臉上露出了歡喜。“你已經掌握了在流水裡使劍的訣竅,接下來,你就不用再去河流裡修行,該換個地方去磨練你的肉身了。”

說完扭過頭,向著自己洞府的方向望了過去。

李夜一呆,脫口而出:“前輩你不是想著我去你洞口邊上的寒潭之中修行吧?你是銅骨鐵臂才能經受那瀑布的沖刷,我能承受了住麼?”

“你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你這山洞裡的破虛僧當年也在那裡修行過,難道你因為年紀小就怕了?”老猿想激怒李夜。

“你若想讓自己的肉身承受更多的壓力,想著將來有更高的成就,那麼就去征服那寒潭之水。”

李夜領著小白跟在老猿後面,從山崖的棚子裡來到了瀑布之下的水潭邊。

望著飛流直下的河水,李夜犯起了愁,苦著臉看著老猿:“晚輩這般下去,估計就再也趟不出這寒潭湍流!”

老猿沒說話,只是眼開一雙老眼,靜靜地看著他。

小白知道沒自己說話的份,嗚嗚地向著潭水吼了兩聲。

李夜攤開雙手,看著老猿說:“晚輩的劍已經摺了,這般空著手下潭,只怕上游一顆碎石飛下,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老猿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也不回話,腳下用力,“呯”地一聲跳入了潭水之中,過了片刻又從水中鑽了出來,手中拎著一把似劍的石頭。

他將手裡的石劍遞給李夜,微笑著說:“我當年也沒長劍,也跟你一般犯愁,後來在潭裡摸到了這個傢伙,試試非常趁手,就一直拿著它修練了幾年,直到我不再入潭修行才放回了原處。現在,借給你來用。”

李夜接過石劍,感覺手中一沉,看著老猿說:“前輩這石劍怕有四五十斤重吧?”

老猿笑道:“差不多吧,這不正合你意,可以藉此修行一下舉重若輕的劍意?”

李夜點點頭,道:“正有此意,此前先生教我學著修行舉輕若重,一是因為我身子瘦弱,二來是因為沒有趁手的重劍,如令正好體會一下什麼是舉重若輕的劍意。”

“前輩請回,我想獨自試試這舉重若輕的劍意,先不急著下潭水去修行。”李夜向著老猿抱拳道。

老猿看著李夜點了點頭道:“不急不燥,這很好。劍法上我不能指導你,需要你自行體悟。我只能告訴你,我當初修行的時候並沒有將它當做劍,我只是把它當做可以劈開水流的物件而已。”

掉過頭,叫著小白跟他一起離開了潭水邊,向著他住的石崖而去。

小白回頭看著看了一眼,李夜跟它揮揮手,道:“去找吃的,別管我。”

他走到潭邊,盤膝而坐,將手中的石劍舉在頭上,閉上雙眼,用神識去感悟飛流直下的河水,以及手裡重劍與之前鐵劍的不同。

將凝聚的神識外放,仔細體會自己周圍五丈內,那一道道兇猛的水湍流,那一顆顆夾在水流中的碎石,空氣中飛濺的水滴,,自己坐下地面深處的砂石、水流、泥土,這一切都被自己神識給籠罩住。

他在神識中幻化自己持劍如龍,劍光在潭水中施展,兇猛的瀑布如一條游龍肆意在周圍奔騰遊走。

自己《無相法身》護體,手中的重劍以肉身之力撕裂潭水,不蘊含任何真元的隨意劍法卻蘊含著恐怖莫測的威力。

李夜隨心施展了許久,連那些空氣中水滴化為的游龍完全消失,只剩下普通的一柄石劍。

劍身揮動,卻越加鬼神莫測,速度時而慢,時而快,快時比飛流直下的水流還要快,卻又舉重若輕。

修行者修行,一般是破丹化嬰,因為孕養精神達到足夠高程度,才做到神感天地、神識外放,達到天人合一。

這在元嬰境中的修行者,只是少數才能做到。

達到天人合一,方能參悟天道,日積月累,終於某一日,心有所悟,悟得一絲天道意蘊。從而將這一絲天道意蘊便可化作劍意。

李夜在築基之時,就已經感悟天地,生出了自己的神識。

自己在木屋後面的石壁上用鐵劍刻寫經文,再到與沐沐的飛葉練劍,又在兇猛的山洪中以神識之力生死間博鬥。

自己的性命懸在一柄劍中,在這些極致機緣之下,在自己心神完全放飛的特殊狀態下,掌握了劍意。

一種只屬於他自己的劍意。

收回自己外放的神識,李夜哈哈大笑,脫下了身上的麻布素衣,放好鞋子,手持重劍,一步一步向著水流飛濺的潭水中走去。

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了潭水的正中,飛流直下的河水衝擊在他瘦弱的身體,轟地一聲將他衝趴在了冰冷潭水中的石塊之上,全身傳來刺骨的疼痛。

當下動轉《無相法身》第五重心法,丹田中的丹元真氣急速地執行在十二正經當中,護住在全身的經脈,放開神識,向飛流直下的水流中揮劍而去。

石劍被水流所阻,比自己用鐵劍在山洪中揮出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是因為水流的反作用力,收回石劍的速度又快上了許多。

李夜一怔,腦子中電閃火光有一絲靈感閃過,此刻他忘了去感悟水流中夾帶而來的碎石頭和樹枝,只是不斷地揮動手中的石頭重劍,向頭上的湍流斬去。

十次......一百次......一千次地斬出手中的重劍,管它頭上的湍流中夾帶著什麼,我只將手中的重劍斬出,一力破萬法,一力降十會,管它千軍萬馬,我只需斬出一劍,即可破之。

漸漸地他感覺到手中的石劍重若萬斤,越來越重,幾乎握不住了,直欲脫手而去。

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重到極致,舉重若輕的含義。

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丹田是的丹元起了一絲變化,一股新生的真氣匯聚到了經脈之中,讓他快握不住重劍的手臂獲得了力量。

原來這湍流的潭水之中,對體內真元的修行,對丹田經脈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提升,特別是剛剛破境到金丹二重,自身全方位的提升感更讓李夜沉浸其中。

堅持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體力不支的他,讓湍急的瀑布衝出了水潭,飄到了寒潭的岸邊。

如死狗一樣爬起來,仰天躺在岸邊的鵝卵石上面,雖然身體內的真氣已消耗得一乾二淨,心裡卻是止不住地歡喜。

想當年以破虛僧在方寸山修行過的功力,以老猿修行了幾百年的功力才能在這湍流的潭水裡修行,而今自己竟然以七歲金丹二重境界,竟然在這山洪剛過的湍流中,頑強地抵抗了半個時辰,的確是一件可以讓人驕傲的資本。

站在山洞之上的老猿望著躺在潭邊的李夜,心裡也是非常複雜,他原想著李夜進去呆了一會就要忍不住跑出來,沒料到他居然堅持了半個時辰。

當下身子一弓,跳下了石崖,來到了潭邊。一手拎起趴在岸邊的李夜,一手撿起他放在地上的衣服鞋子,轉頭往瀑布上走去。

石崖上的小白正啃著果子,見老猿拎著李夜往山上走,當下也屁顛顛跑下石臺,往山上的樹林方向跑去。

老猿拎著死狗一樣的李夜,回到樹林上的棚子裡,將在扔在躺椅上面。看著他說:“我真的沒料到你居然可以堅持這麼久,算是奇蹟。”

躺在竹椅上的李夜,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式,沒有馬上回老猿的話。

暖洋洋的陽光斜斜地灑了進來,照在在他穿著鐵甲的身上。

“今天開心,要烤一頓肉來吃,好好招待您。小白,趁著天色好,去抓只野雞來招待前輩。”李夜翻了個身,讓太陽可以曬到另一邊的身子。“得提前去準備好,弄好醃上晚上仔細地烤給你吃。”

小白嗷嗷地吼了兩聲,表示對李夜強烈的抗議,奈何它自己也是一個吃貨,當下頭一晃,搖擺著身子跳出了棚子,往著山澗對面的坡上奔去。

閉著眼睛歇息了半晌,李夜才勉強睜開了眼,看著躺在竹椅上的老猿說:“這潭水中修行當真不易,比在河道里修難上了何止十倍。晚輩這是用性命在那裡拼博,哪裡是修行者做的事情。”

躺著的老猿翻了一個身,將背正對著棚外灑進來的陽光。“你這般年歲就有機緣在這湍流的雪水裡修行,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

李夜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摸著身上無數的紅點說:“這水裡夾關著的碎石也未免太多了些,若不是晚輩修行的功法特殊,早就沒了性命。”

“還好,機緣巧合之下,竟然讓我領悟了一絲劍意,雖然還只是稚形,但已經摸著了門道,以後就可以按著這個法子繼續修行。”

“你竟然領悟了劍意?這怎麼可能,你才練了多久的劍?你連這潭水都沒有徵服,就領悟了劍意?”老猿抬起頭,他驚呆了。

“說起來您可能不相信,我當初也是想著要去征服這瀑布之中的潭水,只是在與河水拼命之下,突然想到我為何以征服它,只要它不能征服我就行了。”

“大河之中的溫柔,就象我家沐沐的小手;河水中的寒冷就似我家先生的嚴肅;瀑布的水潭之中有兇猛就似無間地獄的修羅。”

“只是不論是溫柔的水流還是兇猛的水流,在我的面前,只需要一劍斬去,只要劍過斷流。”

“無論我修行再久,功力再高,也終究不能將這大河之水完全斷了去。我只要在想斷它的時候,斬斷它,這就是我的劍意。”

屬於李夜自己的大河之劍,若水劍意。

老猿猛地一下從竹椅上坐了起來,用凌歷的眼神看著李夜,喃喃地說道:“怎麼可能,我一生都在想著如何征服這瀑布之下的潭水,但始終只能是片刻的征服,卻始終不能盡如我意。”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所謂的征服,只是要我心到之時意到即可,又何必在意它是不是一直為我所用?天地之力,又豈是我等芸芸眾生所能征服的?”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一生苦苦修行,竟然不如小先生這般青春年少的領悟之力。當真是入道有前後,悟道無定時。天意!天意。”

“得遇小先生,真是老猿三生修來的福氣!”老猿再次感慨。

“得遇老先生,也是晚輩三生修來的福氣!”李夜恭敬回道。

一人一猿,非良師益友,卻勝過良師益友。

李夜的落葉劍法,直到今天也未能在飄落的樹葉上刻下哪怕一筆一劃,但是他卻領悟了屬於自己的劍意。

正如未入元嬰境的他,領悟了屬於自己的神識一樣。